小舅子

  和女友莉莉谈恋爱两年多,一直没有机会去她家拜访。今年十一,领导难得通情达理不再安排加班。我得以有机会陪她回家。
  莉莉的老家是在一座毗邻海滨的小县城,民风淳朴。从我们下车,莉莉的妈妈就拉着我的手,嘘寒问暖,家长里短说个不停。没有丝毫的陌生与芥蒂,我有些受宠若惊。
  回到家,在电脑旁我看到了莉莉刚上大一的弟弟小海。我们的喧闹并没有让他的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挪动片刻。
  阿姨有些愠色:“小海,你姐回来了你没看到吗?”
  他依然专心致志的玩游戏,冷冷的回应:“回来就回来了,又不是第一次回来。”
  之前,我听莉莉说起过她弟弟,脾气古怪了些,但不算难相处。
  闻名不如见面,这个少年果然不同凡响。
  气氛有些尴尬,莉莉连忙转换话题:“妈,不是说给我包了饺子吗,好了没有,我快饿死了。”
  阿姨脸上重现笑意:“就知道吃,把东西放下,我给你们端。”
  不得不说,阿姨的厨艺很棒。莉莉像饿死鬼投胎,看到吃的嘴就停不下来。经过阿姨的再三催促,小海终于离开电脑桌随我们一起吃饭。
  莉莉嘴里塞满了食物,断断续续的向我嘀咕:“我跟你说啊,我妈包的饺子,搭配我妈自制的辣酱,绝对是顶级美味,你要不要尝一下。”
  看看她鼓鼓的腮帮,我不免好笑:“你的吃相已是阿姨手艺的最好代言。”莉莉轻哼一声,转过头对小海说:“老弟,去厨房把辣酱拿来。”
  小海低着头在吃碗里的饺子,淡淡的说:“我又不吃,为什么要我拿。”
  他的话不多,但是很有效果,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氛围,转瞬间凝结成冰。
  阿姨的笑容呆住了,莉莉也不知所措。
  我笑笑:“老弟说的对,自己动手,方能丰衣足食,我去拿。”
  莉莉没有骗我,确实非常好吃。
  家里的房间不够,我只能和小海一间。阿姨和叔叔有早睡的习惯,莉莉舟车劳顿也已休息。小海在玩电脑游戏,我强忍浓浓睡意,恍惚的看着电视里无聊的肥皂剧。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海终于关上电脑,我也关上电视跟在他身后准备睡觉。他轻倚房门,面无表情的说:“这是我的房间。”门轻轻开启,又轻轻合上。
  他的确不难相处,因为他根本不和你相处。
  我望着刚才坐过的沙发,看来今晚要在这过夜了。我想起一同事,他第一次去女友家的时候是被女友赶到沙发上的,相比与他我还不算太糟。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莉莉疑惑的问我:“你怎么睡这了。”
  我揉着有些酸疼的脖子:“你家沙发太软了,昨晚看电视就直接睡着了。”
  十月的金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微风和煦,像薄纱轻抚面颊,是难得的好天气。
  莉莉心情大好,一定要拉着我和小海出去逛街。小海本不想去,但挨不住她的软磨硬泡。
  小城的生活韵律缓慢而惬意,绷紧的身心渐渐松弛。在这里,时光似乎被剪成一段绚丽烟火,一眼就看尽了繁华。
  莉莉常说:大都市的文明让我们都学会了伪装,只有在最靠近心底的地方才能看得清最真实的自己。相比较她穿制服,踏高跟鞋的古板严肃,我更中意她穿运动鞋,休闲衫的随意洒脱,最真实所以最动人。
  街边氤氲着麻辣的串店,精致的甜品屋,五彩缤纷的气球,都让她兴奋不已。并非没有见过世面,只是在这里得到了最彻底的自由。
  我享受这样的时光,天朗气清,心宁神静,街上虽然熙熙攘攘,但是画面中仅有我们。
  正如所有完美的事物都会有一些美中不足,当我们路过Nike旗舰店的时候,这种宁静出现了一丝杂音。
  情节很简单:小海是科比的拥趸,恰巧科比六代战靴上市,小海想要,莉莉不肯,小海就僵着不走。
  莉莉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家里的篮球鞋都够开鞋店了,你赶紧给我走。”
  小海倔强挺着脖子:“那些都是打折货,我就要这个。”
  我这才扫了一眼标签,标签上字不大,但是很令人难忘,这双鞋居然要1599。这差不多是我和莉莉半个月的生活费,可眼下只够付一双鞋子。
  动听的乐章在结尾处出现瑕疵,不免让人唏嘘。我拽过莉莉对导购员说:“这双鞋,我要了,你包起来吧。”
  莉莉制止:“不行,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
  我笑笑:“你网购的时候好像比老弟还不懂事吧。”
  莉莉被我的话噎住,气嘟嘟的不再理我。
  晚饭之后,我和小海在看电视,莉莉拎着我的耳朵娇嗔到:“你今天错没错。”我练练喊痛:“错了错了。”我帮她解围结果却是我错了。与其和女生说长篇道理累得口干唇敝倒不如一句我错了更有效果,虽然我也不知道错在哪里。
  时钟指向十点半,我倒在沙发上准备再熬最后一晚。
 小海从冰箱取出一打啤酒对我说:“要不要过来喝点。”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我当然不能推脱。他一边倒酒一边微笑着和我说:“和我姐谈恋爱一定很累吧,她非常能吃,但是又不会做饭;很爱干净,但是又不会收拾。我妈总担心她会嫁不出去。
  我也笑了:“幸好你姐睡着了,要让她听见你这么说她,还不得过来揍你。”
  “那她也得有时间打我呀,以前放假回家,住多少天也不嫌多,现在有男朋友了,刚呆两天就急匆匆要走。每次我嘴上说走就走吧,我也不想,可心里有一千万个舍不得。
  以前,我妈担心我姐嫁不出去的时候我总是反驳:不嫁才好,省的还得给别人洗衣做饭,呆在家里我照顾我姐一辈子,我姐总是笑得很灿烂。”
  小海呷口酒继续说:“其实我不喜欢你,甚至很讨厌你。我和我姐在一起生活20多年,你只出现两年,就抢走了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小海哑然失笑自顾自的嘀咕:“我说的这是什么啊。”
  杯中酒被小海一饮而尽,脸色已泛红:“放假在家的时候,你的一句‘我想你了’,就会让她开心好久。从那时我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家,成为别人的新娘,而我只能开心的祝福。
  小海眼睛湿润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她有时候会温柔的像刚坠入爱河的纯情少女,有时又会像暴怒的狮子。她发脾气的时候,叫你不要理她,永远都是假的,发脾气跟你说的话,千万别当真,她让你离她远一点,其实是希望你紧紧的抱住她;她如果说了我没有安全感,其实是太在乎你,你一定要很温柔,多说一些暖心的话,她就会好受一些。
  小海长叹一声缓缓的说:“姐夫,算我拜托你,好好照顾我姐,用心呵护她爱护她。这个世界很大,我姐偏偏只爱上你;这个世界很小,一旦错过就再也遇不到了。”
  有些爱就像风筝线,风筝越高,手中的线愈长愈紧。风筝飞过云层,终于开不见,但手中的线依旧牢牢攥住。
  我郑重点头:“莉莉未来的每天我都会陪在身边。”
  小海洗净了脸:“今晚你睡房间,我睡沙发。买鞋的钱我放你旅行包里了,是我自己攒的,本来想给我姐买件生日礼物,但现在应该不用了。”
  我和莉莉离开家的时候,小海依然专心致志的打游戏,对于我们的离开视而不见。
  在回程的车厢里,我笑着对依偎在身旁的莉莉:“你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弟弟。”她大大的眼睛里写满疑惑,我搂她更紧,却不打算告诉她。因为那是我和小海的约定。
  一辈子的约定。
  什么?你问我怎么收了小海的钱?开玩笑,趁他睡着时候我把钱放回了他抽屉,他现在是我小舅子,名副其实的小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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