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对不起

       在他怨恨和漠视母亲二十多年之后,母亲留给他一封信,信上的第一句话就是:儿子,对不起。
 
      他有一个让他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的母亲,没有父亲,宁愿自己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也不愿成为母亲的儿子。从他有记忆开始,母亲的脸上就有两道丑陋的疤痕,几乎占据了半边脸。因为母亲的疤痕,邻里路人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对他和母亲指指点点的,附近的小朋友都不敢和他玩,总是说他是妖怪的儿子,一定也是小妖怪。
 
      母亲学历不高,再加上相貌不佳,根本找不到好的工作,所以一直做着又脏又累,工资不高的清洁工。他在学校里从来不说自己家里的事情,从来不让母亲到学校,但是很多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的情况,总会有些同学看不起他,拿他母亲的丑陋和工作嘲笑他。一开始,他还会被激怒,和别人打架。后来,他不再为之动怒了,越发沉默地学习,下定决心要离开母亲,离开这些嘲笑他的人,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
 
      当他考上外省的一所重点学校的时候,他冷漠地告知母亲之后就离开了家,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更没有联络母亲。他把和母亲有关的的一切都当作人生的污点,为了开始新的人生,离开家之后他绝口不提过去,对外只说自己父母双亡,一直都是自力更生的。
 
      十年之后,他已经事业有成,结婚生子了,谁也不知道他还有一个当清洁工的丑母亲。有一天,有人按响他家的门铃。他正忙着哄哭闹的小儿子,以为是上门推销的,就抱着儿子去开门把人打发走。他开了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衣着朴素,脸上有两道显眼疤痕的老妇人,一下就愣住了。老妇人带着期盼的眼光看着他和他怀中的儿子,正想说什么,他的儿子就大哭起来,嘴里还说“好可怕”。老妇人顿时不知所措,他把儿子交给听见哭声出来的妻子,冷漠地对老妇人说:“你吓到了我的儿子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说完就关上了门,留下老妇人,也就是他的母亲,一个人对着紧闭的门流泪。
 
      几个月后,他收到了一个包裹。拆开包裹之后,里面有一封写着他名字的信,还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他打开信,信上面的第一句话是:儿子,对不起。再往下看,全都是母亲对他的愧疚之语。其中有一句话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很庆幸那时候为你挡下了那把刀,才能让你现在过着幸福的生活。他打开塑料袋,里面有几叠零钞,零钞下面还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女人,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他看得出来那是母亲,那个孩子是他,不禁怀疑母亲的疤痕是不是为了救自己留下的。
 
      他决定去找母亲问个明白,当他回到离开多年的家时,才知道母亲几个月前就去世了,临终前拜托邻居寄了一个包裹给他,本来还打算坚持等他回来的,但是很快就撑不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的消息,一个他恨了许多年的人因为他辛苦了大半辈子,也因为他没有家人陪在身边,还要承受他的恨和漠视,但她一直到死都在挂念他,而他无情地从不联络她,甚至还赶走了她。
 
      想起母亲信中那句“儿子,对不起”,他很想亲口对母亲说一句“母亲,对不起”,但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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