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寸照

整理书架的时候，不知道从哪本书里掉出一张父亲的一寸照片，照片是去年我陪父亲去社区中心拍的，当时我偷偷保留了一张。在照相机与红布背景中间的父亲，年龄不到五十，头发却不经意间白了一片，照片中父亲笑起来的样子，仿佛每一条皱纹都在昭示岁月流过的痕迹。 父亲出生于文化大革命的尾巴时期，听奶奶说父亲上学时候的成绩很好，但是在那个动荡的八十年代，很多的年轻人都禁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父亲初中就辍学，外出开拖拉机，在与母亲结婚之前，跑长途运输，吃了不少苦，父亲极要面子，很少在我们面前说起这一段历史，他的孩子也只能从他右手上的刺青看到父亲飞扬跋扈的青春。父亲因为没读过书，深受不懂文化带来的难处，从小便对我们的学习要求极其严厉，姐姐和妹妹的学习成绩并不好，他便把整颗心放在我的身上，从小学一直到高考毕业。 2009年，我高考失利，填报志愿时心灰意冷，一意孤行填到一所北方的学校，我从小体弱多病，是在药罐子中养大的孩子，父亲起初是反对的，但我态度坚决，父亲仿佛看到一夜长大的我，便再也没有对我的志愿加以干涉。大学开学的时候，母亲本来也想送我去大学报到，但是父亲说多一个人路费就会多一点，于是父亲背着大包小包带着第一次出远门的我，踏上了北上的火车。当时我们买的是最便宜的硬座车票，从武汉到太原历经14个小时，我们是在火车上过夜的，那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在火车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一直趴在桌子上，有一次我抬起头来，发现睡着的父亲，一只手紧紧的压着裤子上的一只口袋，那个口袋揣着我交学费的八千块钱，当时我就留下了眼泪。 等办好入学的一切手续的时候，父亲跟我一起在学校周围的一家餐厅吃了一碗简易盖饭，吃完饭后父亲便要赶回家。我和父亲走在学校的时候，父亲对我说要好好学习，好好弥补高考的失败。我没有说话，父亲又问我钱够不够，我点点头，父亲便不再说什么，我一直送他到校门口，然后目送他上了校车。我不敢去看他的背影，怕来大学第一天就哭眼泪，又想起朱自清《背影》里的父亲的时候，眼泪就立刻流了下来。我低下头，默默的回到学校，突然后悔北上求学，想到远在天边的母亲，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像每一个大男孩一样，我对于对父亲爱意的表达一直欠缺，从小到大便是歌颂母爱的伟大，写了太多赞美母爱的文章，却从未去赞颂过父爱的伟岸。看着父亲这一张一寸照片，突然觉得亏欠父亲太多太多，我轻轻的收起这张一寸照片，放在我的钱夹子里，提醒自己还欠父亲一个拥抱。 给那些心中有爱难开口的孩子一生轻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怜天下不求子女只言片语爱意回报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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