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有女

吾家有女女儿今年八岁，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鼻梁高高的，初次见到她的人都说她不是混血儿，就是维族的。这让我这个养了她八年的妈妈也挺为难的，天知道丢弃她的那个妈妈究竟是个什么人呢。小时候的女儿特别与众不同。她的瘦弱多病在我们居住的乡镇上可是出了名的。三天一吃药，五天一输液，隔三差五还要在医院住上几天。经常是她自己少气无力，我们也被折腾得精疲力尽。自从三岁在县保健医院治疗发烧时发现孩子患有复杂性先心病，她的小感冒已经棘手得只有在县级医院治疗了。于是每次生病我们只好去县城……。六岁时，我们在市中心医院做了心脏手术。虽然不堪回首的住院经历让大人终身难忘，但是经历炼狱般苦难的孩子身体毕竟得到了脱胎换骨的改变。时至今日，女儿那令人束手无策的咳嗽发烧已经和她渐行渐远，那让人叹为观止的鼻涕浓痰已经对她敬而远之了。时至今日，我也终于明白，女儿一定要“富养”的道理，养育女儿所付出的辛劳，远远超过我养育儿子付出的三倍的精力。老话说得好：“不经一番风霜苦，哪有梅花扑鼻香？”如果没有我们屎一把尿一把，一口奶粉一口药的养育历程，我们的家里不可能整天都是满屋子的笑声，从睁开眼睛起床，到闭上眼睛入梦。如今的我们，整日沉浸在女儿甜美亲切的呼唤声里，整日回味着女儿爽朗干净的笑声，整日回想着女儿天真可爱的一举一动，幸福和满足就像无边无垠的水，不停地荡漾、荡漾……女儿的善良那是暑假的一个下午，太阳已经西沉，空气里的燥热微微消减，在空调屋里躲了许久的我们终于可以出来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了。我们一家人搬了小凳子，坐在了门口的柿子树下。一丝风儿吹过，凉凉的感觉仿佛顺着每一个毛孔进入了五脏六腑，那个惬意劲儿，真的无法形容。女儿拿着小铲子，在门前的沙地上不停地忙她自己的。她特别喜欢玩沙子，所以，爸爸就特意给她提了几筐子沙。忽然，沉醉入迷的女儿站了起来，她出神地望望爸爸，再望望我，眼睛里是我读不懂的无助。小铲子举在半空中，也不说话。女儿的嘴巴比较笨，说话不够清楚，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有什么想要表达。我急忙问她：“妞妞，怎么啦？”女儿这才回过头去，朝大路上看了一眼。沿着她的目光望去，我看到了那个经常从门口走过的老人正从北边的大路上蹒跚而来。他佝偻着身子，背上背了一截朽木，用一根破绳子系着，木头有碗口那么粗，一尺多长。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空的矿泉水瓶。一身油腻的衣服，好像大了许多。我早就看出他是一个可怜的单身老人，只是没怎么留意。迟疑之际，老人已经走到了我们的身边。女儿笑了，她又回过头来看了我和她爸爸一下，然后甜甜的叫了一声“爷爷”。我和他爸爸都跟着笑了，我悄悄地向女儿翘起了大拇指。谁知道女儿马上丢掉小铲子，一步走上前去，拉住了老人的手。扬起天真的小脸，口齿不清的说：“爷爷，你上我家！”老人竟然听清楚了她的话，满是皱纹的脸骤然伸展开了。他一脸慈祥的看着女儿，又扭过头来看着我们，又好像是对自己说的：“人家看见我都躲开了，你还敢拉拉我的手，真是个懂事的妮儿。”说着，继续朝前走了。我赶忙说：“你坐会儿，歇一歇吧。”老人摇了摇头，一双不怎么跟脚的拖鞋在地上轻挪着。女儿见老人要走，竟然两只手搀扶起了老人的胳膊，嘴里还大声说着：“我扶着你走！”就这样，一老一小，慢慢地稳稳地出现在了我的视野里。在夕阳的余晖里，他们，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和一个幼稚可爱的孩子，如同画家笔下渲染烘托而成的作品，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明朗。女儿扶着老人，一直进了前边的寨门口。我不放心，悄悄的跟了上去。远远地看着，他们一边走，还一边说着话呢。偶尔，还看见他们互相对视的样子，好像很亲切。我心里猛然有种异样的东西：一直认为自己也挺善良的，可是自己像孩子一样关心过身边的弱者吗？自己同情他们，可什么时候像孩子一样帮过他们一把……。一种敬佩油然涌上心头。我从没有教过孩子怎样做，孩子竟然做得这样好！一个大家都认为有点儿傻的孩子，都能无意识的做，我们正常的人是不是应该做得更好？我又想起去年春节时，女儿去万客隆门口打发乞丐的情形。女儿去那儿，不为别的，只为给他们丢下一个零钱，我们可以什么东西都不买，但是不能不给他们丢下一点儿钱。那个刮风的下午，女儿又闹着要去，我怕冷，不想去，但是抵不住她一遍又一遍的请求，我上楼，她跟着，我下楼，她还跟着。最后的理由是，万客隆门口那个阿姨冷，我们看看她去。我终于被感动，又带着她去丢下了一点儿零钱。走了很远，那个膝盖以下没有腿的阿姨还在和她的小天使挥手再见。（每次去，那个阿姨都会说我的女儿是天使。）女儿还小，可天生的善良是没有人可以比得上的。在她的眼里，没有远近厚薄，只有弱者。女儿的懂事要说孩子的懂事，还得从几年前说起。那天，老公急着出门，摩托却打不着火。检查了半天才知道是没油了。老公一脸懊恼，也没有办法。只得找了一个空的胶壶，骑着自行车去买油。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女儿却拽着自行车把，不解地问：“爸爸，你要干啥？”爸爸没好气的地说：“你说呢？”女儿仍是一脸笑容，打破砂锅问到底，“你说，你去干啥？”爸爸无奈的笑了，重复了一句：“你说我去干啥？”女儿的小脸更灿烂了，她竟然欢呼雀跃地蹦了起来：“爸爸去买油啊！”说着松开了车把。爸爸又嘟囔了一遍：“你明明知道，还问呐！”豁然开朗的女儿呢不但不生气，还跑步去给爸爸打开了大门。然后一脸歉意的叮嘱：“爸爸，你骑车慢点！”刚才还有点不耐烦的爸爸彻底被女儿的话征服，脸上的笑容几乎和女儿一样灿烂了。女儿说着再见，一直看着爸爸背影消失才关上门回屋。还有一次，我在床上缝被子。我不想让爱“帮倒忙”的女儿帮忙，所以给她安排在外屋的地上玩积木。谁知道我刚刚把被子铺好，女儿已经小心翼翼地进了卧室。她站在床前，不停地打量着我。我一边干活，一边哄她出去。女儿就是不离开，乖乖地站在那儿。不知道过了多大一会儿，背对着床边挪动的我突然发现女儿竟然在我的身后，她用一双小手轻轻地托着我的腰部，一条腿弯曲着，倚在床沿上。我急忙说：“你离我远点，我碰着你，摔倒咋办？”女儿又是一脸歉意，她喃喃地说：“妈妈，你别掉下来，我扶着你！”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一直漫延到眼睛里。我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谁知道女儿却一手摘下我的眼镜，一手在我的眼边擦拭，嘴里还不停地说着：“好了，好了，妈妈不生气！”看着女儿的可爱样儿，泪眼婆娑的我又破涕为笑了。每次家里来了客人，我记不起倒茶递烟时，小小的女儿总是双手抱起大大的茶瓶，给客人倒水，然后坐在客人旁边，细心打量着，只要男客人的手闲下来，她就把烟抽出来，递到人家手里。每次饭后，如果我和她爸爸开玩笑说：“今天谁刷碗？”第一个捋起袖子，举起手的总是女儿，她总是口里答应时已经站起身来收拾筷子了。每次送她上学，经过那个大的十字路口时，女儿都会拉着我的衣服，告诉我：“妈妈，有车，你慢点儿过。”如果隔两天没见，我再去接她，她爬上车子，总会搂着我的脖子站起来在我耳边蹭几下，然后再说几句暖暖的话……女儿真的挺懂事！虽然八岁的女儿仍然不理解三加二为什么等于五，虽然八岁的女儿有些事怎么也弄不明白，可她那清水一样纯洁的心灵会让我们汗颜。上帝是最公正的，她在给予一个人智慧的同时，还会赋予他许多烦恼，在她赋予这个孩子疾病的身体时，却给予她太多太多的欢乐！女儿是快乐的，她的心里，永远是一片令人羡慕的灿烂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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