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世情缘

　　　　
　　许少江
　　
　　纷繁的世事有时让人难以停下急促的脚步，好好回味畴昔。但是，当生活节奏平缓时，就连一样微小的东西也会让人的思绪飘飞成满天的柳絮。我是善感者，就算再忙，有时整颗心也会不由自主地沉浸在往事的小溪里，徜徉着，徜徉着。
　　
　　那天是母亲娘家热闹的日子。母亲在家坐不住，说好久没去走走看看了。我也好些年月没去舅舅家，于是便陪着她去了。
　　
　　其实我在母亲面前没有提到“舅舅”这两个字，因为舅舅已经去世好久了，走得比较早。
　　
　　到了那里，几句家常寒暄过后，我便把目光盯在表哥的儿子――舅舅的孙子身上。小家伙活泼好动，可爱伶俐，今年4岁了！时间飞快，表哥当时报喜说“得一犬子”的话音好像还在耳畔，至今竟已逝去四载！我比表哥小一岁，可现在还是“光棍”呢！
　　
　　不多想了，带这个小家伙去外面看热闹吧，表哥也应允。当我一出门低下头和他说话时，一根陈旧的挂绳映入我的眼帘，触动了我的神经。我把挂绳牵出来一看，果真是那块“玉菩萨”！
　　
　　光阴逝去，它依然美如当初――玉美依旧！这是一块小小的碧绿色的美玉，雕成一尊观音菩萨，用深红色的挂绳穿连起来。它是外婆的玉，以前外婆一直把它佩戴在身，我想过要问她玉是从何而来的，可是来不及问，外婆就如她所说的“去苦海见外公”了。
　　
　　外公去世那时，我才六岁，很不懂事地吵着闹着要跟母亲一起去看外公。可是母亲不让我去，我当时看到母亲满脸泪水就呆住了，不敢再出声。听母亲说外公是因医治别人受到传染致病，不幸而亡的。我不了解，只知道外公是他们村的“赤脚”医生，村里人身体有什么差错，大多时候都会去找他。可外公却说他是种田的，只认识一些中医药方，所以帮别人看的都是小病，不可也不应收钱。事实上，他也确实没有收过人家钱财，病被治好的人，感恩的，就送给外公一些礼物，比如几个番薯之类的东西。因此，母亲说那天送别外公的人很多很多，队伍很长很长。
　　
　　一年后，外婆也去世了。外婆在街坊邻居间是以热心肠、乐于助人闻名的人。她最会养鸡了，记忆中，她来我家总会挎着满满一篮子鸡蛋，叫母亲煮给我们吃。而她一直用的那个绿篮子在去世后就被母亲带回家，现在还好好地倚在墙边。
　　
　　外婆会讲故事，她读过书。母亲说外婆以前去学校读书，班里只有她一人是女孩子。我听外婆讲的故事现在都忘记了，但清楚地记得她的脖颈上一直戴着一块绿色的玉，外婆叫它“玉菩萨”，她还说玉是世间所有美的东西的凝缩，吉祥高贵，有一种至高无上的精神，戴着“玉菩萨”会一直平平安安的！
　　
　　我和外婆见的最后一面是她即将去世的时候，当时我发着烧，本来母亲不让我跟着去的，可我太倔强固执了，还是跟着母亲和姐姐去看望外婆。她很安详地躺在床上，见我们来了，就使劲地用手按着床铺坐起来。我还记得她那时气喘吁吁地告诉母亲桌子下面的格子有两包华丰牌的方便面，要母亲泡给我们吃。我当时头好晕，趴在地上就想睡。外婆叫我起来，让我坐在床头，她要给我东西。我从来都没有不听外婆的话的，就坐在那里。谁料想，她从脖子上取下那个“玉菩萨”，说要送给我，还要帮我戴上。而我不想要那个东西，因为外婆说戴着它就会平安的，那她现在病得那么重，更需要“玉菩萨”了。所以我执意不收，犟脾气的我也第一次不听外婆的话。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母亲就大哭着去奔丧了――外婆走了。
　　
　　后来，我去舅舅家，他拿出了“玉菩萨”，说外婆叮嘱他交给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说不清什么原因，我没有收下，看到大我一岁的表哥身体比我羸弱，便说：“给谁都一样，给表哥戴好了！”可舅舅怎么也不肯。不过，可以自豪地说，当时的我竟然说服了舅舅。因为我知道，表哥本来就对“玉菩萨”爱不释手呀！
　　
　　再后来，听说表哥贪玩，差一点儿把“玉菩萨”弄丢了，舅舅就把它收藏在盒子里了。思念外婆时，舅舅会拿出来看一看；祭拜外婆时，他会刻意把它戴在胸前……我也搞不清楚其中的奥妙。
　　
　　如今，舅舅也早已去世了。好多人，好多事都被岁月的风卷走吹远了。往事重提，时间的灰已堆成厚厚的墙，阻隔着，牵引着，挂念着。
　　
　　看着表哥儿子戴着的“玉菩萨”，倏忽觉得它是一条时光隧道，沿着它的轨迹，就能一一拾起往日的一张张脸孔、一份份情怀；它又如一根感情的丝线，联结着四代人的情缘，绵绵复绵绵……
　　
　　我不用去问表哥，舅舅辞世后，“玉菩萨”又经历了什么过程；也不会再如儿时那样欲问外婆“玉菩萨”是从何而来了。因为我知道，它的存在一直是一种至高无上、无法言表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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