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爷

    以前的时光像头猪,肉都被吃了,剔下的骨头还在。
  
  现在回忆起来的时候,记人,记事,思物,感情,就像是把骨头又拿来炖了汤。
  
  也许不怎么美味,但是真的有滋味。
  
  傍晚回忆起二爷。
  
  那天二爷来找我,手里握着烟袋锅。
  
  我说,“啥事?”他看着我,眼神又像是穿过我在想别的事儿。
  
  我又问,“啥事啊?”
  
  他不说话,从旧外套里边的口袋小心地掏出一张叠着的纸,递给我。
  
  二爷把旱烟点着,一明一灭的嘬着。
  
  我把叠纸打开,是张红纸,折痕好几条,应该是反复的打开、叠上过。整张纸满满的写着两排人名。我粗略的看了一下,大概有二三十人的名字。
  
  我问二爷,“这是啥?”
  
  二爷又没说话,烟嘴越嘬越快,我看到他的嘴开始变得抖动。
  
  我正担心二爷是不是病了,突然,他噗嗤一声哽住了,嘴不离烟斗,在剧烈的颤抖!
  
  我吓到了。
  
  二爷在我印象里一直是平和的,慈祥的,偶尔笑呵呵。
  
  二爷从来没哭过。
  
  但是二爷是四个亲兄弟里面生活最窘困的。
  
  二爷因为窘困娶了脑子不灵光的媳妇,我香奶。生了三个脑子同样不灵光的儿子,我三个堂叔。二爷的生活因此变得更加窘迫。
  
  我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大雪,二爷帮我布置机关捉麻雀。麻雀一只没捉到,二爷回家的时候,突然发现我香奶不见了。
  
  半个月后,通过乡镇电视台寻人启事广告找到香奶的时候,她已经在几十里之外的某一人家屋后冻死了。
  
  那时候我还不懂事,越长大越觉得亏欠二爷的。二爷上了年纪后喜欢跟我唠叨他跟我营叔的矛盾,争吵,说我营叔不听话。我都听着,尽管他唠叨来唠叨去都是在说我营叔不听话,不懂事。
  
  营叔是二爷的二儿子,他的确不懂事,将近三十岁的年龄,智商却只有八岁左右。
  
  营叔在外边见人笑容可掬,亲切喜人,回到家里就跟二爷闹脾气,跟哥哥弟弟生气。这点也符合他八岁心智的特征。
  
  营叔随他妈,我香奶。喜欢往外面走,不知道方向,不知道问路,全凭记忆。营叔的记忆竟出奇的好!以我们庄为中心,方圆三四十里他摸的很熟。经常白天出去,深夜还能摸回来。
  
  二爷经常夜里跑到我家,说营叔又不见了!我们都说没事,过会儿就回来,结果每次都是话音刚落就回来了。
  
  去年春节营叔真的回不来了,他打电话来(他学会用手机也是个奇迹。)说他找不着路了。我爸说,“你把电话给路边的人!”然后我们就在电话这头听到营叔对别人说,“我海哥要跟你说话。”
  
  我能想象的到路人莫名其妙的表情……
  
  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找到一个“愿意跟海哥说话”的人。
  
  我爸一问,是在临县。
  
  嘱咐他不要走动,我们挂了电话立马联系亲戚去接他。
  
  亲戚夜里12点30分把他安全送了回来,并且说,再差一会儿,他就要被警察送去收容所了。
  
  十五元宵节的时候,他又跑出去,不过这次没走多远,他熟悉路。我们打电话给他的时候,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小女孩儿的声音,二爷吓一跳。我边笑边说,“没事,这是电话变音,他不知道咋碰着按键了。”
  
  大家听完都笑的不行,只有我在想,营叔在电话那头认真的表情和这个搞笑的声音结合在一起之后,其中充满了多少的悲凉。
  
  半个小时后,我在门口张望,营叔回来了。四面八方都在放烟花,庆祝元宵佳节。营叔就这么披星戴月的在漫天烟花的背景下,回来了。
  
  他走到我跟前的时候,呲着牙笑。
  
  我说,“你走了十几里路,一点都不知道累!”
  
  后来我要来深圳的时候,营叔也要去临县的一个亲戚家做工了。一方面是亲戚,会照顾他点,一方面也怕他闲下来就乱跑。
  
  临走的时候,营叔在我家坐着。他跟我说,“玉景啊,你要去深圳了,我也要去泌阳了,咱俩看谁挣钱多,回来平半分!嘿嘿!”
  
  傻营叔啊,谁会跟你平半分啊!
  
  …………
  
  回忆回忆起来的时候就容易被拉远。
  
  二爷那天找到我,给我看的是一份捐款单,我们村有位青年在网上联合了一些在外地工作的青年为家乡贫困人口捐钱。二爷拿到了两千多块钱。钱是村委送来的,名单可能也是村委送来的。
  
  二爷跟我说,他的意思是,这钱不能要。
  
  二爷坚韧了一辈子,没低过头,更没掉过眼泪。
  
  或许是生命中唯一一次忍不住的哭,我见证了。
  
  印在我生命里最深的符号,其中就有
  
  二爷的哭,营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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