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割舍的爱

我父亲出身在农村的一个大家庭里，他有几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从小父亲成绩就特别好，本来可以好好考个高中，可是那个时候生在农村的爷爷奶奶希望父亲初中后去读师范，读师范不要钱、发生活费，还会给分配稳定的工作，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儿子最有出息的样子了。父亲那时十一岁，什么也不懂：第一次去那所寄宿式的师范学校是爷爷送去的，爷爷叮嘱了几句就走了，可是当晚自习下后，父亲却傻傻地等在师范学校的门口，就像曾经在初中时一样等着他的爸爸来接他回家吃饭……后来父亲成了一位老师，而一个比他成绩差的初中同学在读了高中后成了某个企业的老总，父亲以前常常跟我讲起这些事，我知道他的心里是有些怨着爷爷奶奶的。可是父亲和爷爷奶奶之间的心结也不仅仅是这个了。

小时侯我就知道，爷爷奶奶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父母。他们重男轻女，我是个女孩，所以爷爷奶奶难免就对我父亲疏远些。我记得那年我们家修房，是一栋两层楼的私房，那时候父亲母亲每个月的工资合起来不超过两百块，可是在这之前小叔结婚，父亲爽快地给小叔借了三千块钱。修房总是很费钱的，后来我们家钱不够了，希望小叔还一部分钱，那年过年，父亲跟小叔说了这个事情，小叔二话没说决定把钱都还了，可是这时爷爷说话了，爷爷不让小叔还钱，说小叔要留着钱以后生孩子养孩子，父亲当时很生气，说，”不用一下都还我，我现在困难，能给多少就多少“，爷爷突然提高声音，指着我父亲的鼻子吼道：你弟弟这钱就不还了，不然你就滚出这个家。””我现在困难，他现在又没有什么事，怎么就不能还了“父亲说完甩手走进了另一间房，躺在床上只是望着天花板。后来我出去了，又回来把我看见爷爷蹲在河里不出来还说父亲不孝的事告诉了父亲，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那时候突然就哭了，猛地走出去给爷爷承诺再也不要小叔还钱了。爷爷从冰冷的河中出来了，可我现在想来那时候的父亲内心也不知是被比那冰水还冷的东西给伤成什么样了，因为这么多年来那是我唯一一次看见父亲哭。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如果仅仅只是朋友，或许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可偏偏是自己的父亲不帮自己，不给自己条路走，这也许是世界上最让人无法接受的了。

从那以后爷爷奶奶对我、对我父母变得越加冷淡。奶奶总是把煮熟的鸡蛋给她的外孙子，而从来没想过站在旁边的我是不是有些伤心。有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去奶奶家拿东西，却惊奇地发现除了我们一家三口外，其他人都在奶奶家享受着杀猪后的盛宴时，父亲心灰意冷地甩手离去……我们一家三口好像不再是这一家的成员。我们好像只是他们眼中与他们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了。那个时候，我们家很困难，外婆外公走着几十里的山路来到我们的只有个骨架的新屋，给我们送米送油，还给我送了好多好多漂亮的布鞋。那个时候，我总是想，为什么我不可以叫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为什么我们最该孝顺的不是外公外婆，而是那两位不喜欢我不疼我永远不会送我漂亮布鞋的爷爷奶奶……

如今想起这些事，我心里还总是不舒服的。或许是童年的阴影，也或许还有对父亲母亲这些年受到不平等待遇的愧疚；我感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是女孩。后来我小叔家也生了女孩。爷爷奶奶开始对我们的态度转变，父亲也渐渐没有曾经那么倔强。小叔下岗后出去打工了，几个姑姑都嫁人了，家里只剩下爷爷奶奶了。我们家的境况也因为父亲另外做了一些生意和老师平均工资的提高变得越来越好了。父亲常常会回老家看望爷爷奶奶，有时也会带着我，虽然开始的几年我和爸爸几乎不和爷爷讲话，父亲也还是给爷爷奶奶买吃的买穿的。现在我很少回老家，父亲却还是很经常回去，有一回我回去，惊奇的发现父亲和爷爷一起有说有笑的喝酒，奶奶也不停的给我和爸爸夹菜，我不知怎么了，内心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是为父亲，还是为自己，我都不清楚。后来许是喝醉了，爷爷突然对我说了好些话，他说：女娃儿啊，怎么每次你爸爸过来你跟着不过来啊，早些年爷爷奶奶没疼着你，现在还是想多看看你啊！“我心里一酸，后来的话也就没太听清楚，只是一个劲地点头。那时渐渐意识到爷爷奶奶已经不是曾经强势的他们了，如今或许他们就像空巢的老人一样，需要我们，需要儿女，渴望儿孙绕膝。而父亲多年为人父母之后，或许也已更加成熟，更加能理解那份怜少子之情，更加害怕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吧。于是不禁感叹，亲情永远是亲情，错与对或许并不重要。要知道，它是那份“血浓于水”，它是那份怎么也割不断舍不掉的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