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老了
妈妈老了。从前,总有老师要我写这样的作文。那个在昏暗的屋角里,点着油灯为临行的儿子密密缝的妈妈成为我脑海中对妈妈老了的最原始的形象。可是,妈妈真的老了,这次我是真真确确地感受到了。
那天,和妈妈有了一次极大的争吵。距离上一次这样的争吵是两年前。那时我还是一个高中毕业生,在我的房间里,我俩面对面地吵,我眼泪狠狠地落下来,还把电脑的键盘扫下了地。那时的妈妈是极冷静的,我没有直视她,但我感到她冷酷的目光——妈妈受过太多的苦了,她甚至把这份坚强强硬地转嫁到自己女儿的身上。
这次争吵,我在距离家几千公里的学校宿舍。隔着电话,我还是可以感受到妈妈冷漠的声音。我甚至还没跟她争吵,眼泪就下来了——那是想念和埋怨的眼泪。
“说就好好说,还没说就哭,你想怎样?”对着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的我,妈妈重重复复地只有这么一句。
而这句话却又几乎是吼出来的。妈妈有一个说不得的地带——她的弟弟——甚至是我们也说不得。
我和妈妈所有的两次这么激烈的争吵也是源于这个人——她的弟弟,我的舅舅。
我们和舅舅合伙做生意,因为爸爸有单位,妈妈身体不好的缘故,生意上的事宜全权交予舅舅,但他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每次讨要钱,舅舅总推说生意不好,自己却在上面买了车买了房。我想,这是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的。但妈妈却丝毫不怀疑,甚至,她固执地为舅舅找理由。爸爸也和妈妈吵过很多次,要求拆伙,把自己家的钱撤出来,妈妈大闹,不惜以分家为要挟。每次看到自己的家被那个所谓的亲戚搞得不安宁,看到争吵时很坚强的妈妈在背后偷偷抹眼泪,我不是没有一丝恨的。
在我和姐姐中,妈妈最疼我,只是,即使是我,只要说了一句舅舅的不是,妈妈就会变得暴跳如雷、不可理喻。
最近又听到姐姐愤愤不平地说着舅舅的不是,我想,也许我可以旁敲左击地说点什么,但这不过是我想而已。
自以为是的我打电话给妈妈,还没说几句,一提到舅舅在重庆买房的事,妈妈就开始变得冷漠无比。我可以理解妈妈对舅舅的爱,但我无法理解她无条件的完全相信。我很想拆穿这个人的真面目,我对舅舅已经不仅仅是埋怨,一想到他的种种,我会有不想让他好过的念头,但转念一想,如果有一天妈妈真的看透舅舅的欺骗,她又如何受得了。
当然,我是无法深刻了解妈妈对舅舅的情感的。在那个缺资少物的年代,外公因为文革被抓到监狱,家里只留下生重病的外婆和妈妈舅舅,他们怎么度过怎么挨过,是我无法想象的。也许这种在苦难中度过的感情是分外珍贵不可摧毁的。只是这样又使我不明白舅舅的所作所为。
我躺在宿舍的床上,顾不得别人听到我的哭泣。我是极少在他人面前哭的。小时候总是走不稳,容易摔跤。一跌,膝盖总要蹭得鲜血直流,再加上旧患,就更加惨不忍睹了。回到家抹药不能哭,一哭就要挨骂。有次带着楼上的小妹妹玩,一块摔了,回到家,妈妈极温柔地帮她上药,小妹妹疼得直哭,妈妈轻声细语地对她说“姐姐每次摔跤回来哭了就要给人骂的”,我坐在一旁直点头,是啊,自己摔了怎么好意思哭呢。此时的我膝盖上流血的地方还黏着细沙,必须要等到小妹妹上完了药才能清洗伤口。
但这次我却是是无忌惮地哭了,甚至也开始对着电话吼着一些不着边的句子。我一哭得厉害就要抽搐,那些不着边的句子因为我的抽搐吐出又吞回,支离破碎地割着我的神经。
咔嚓,妈妈挂断了电话。我把头埋在被里,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我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大约五分钟后,终于平静了下来,却转念一想,这次打电话几乎没有任何实质上的谈话,我连一句想说的话都没有完整地吐出来。我又拨了回去。挂了。再拨。终于接了。
“喂!”妈妈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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