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

《街市》

在我記憶中，有一碗又鹹又多材料的豬肉湯，經常無意中溜到我桌上，那碗豬肉湯步驟簡單，想煮得好，簡直就是易如反掌!不，正常會烹飪的人都會煮得好!所以，那碗既鹹又多材料的豬肉湯是由一位非比尋常的人煮出。

小時候，午、晚餐都有一碗豬肉湯，那是一碗熱呼呼、有一陣陣蒸氣從湯中傳出，那不是一陣普通的蒸氣，是充滿豬肉味的蒸氣。那碗湯的主要材料當然就是豬肉。婆婆跟我說，材料在一碗湯中，擔當著一個非常重要的崗位，所以一定要選最好的！街市，就是可以孕育出最好的豬肉的「聖地」！每次，我聽到婆婆很自豪地說這幾句話時，我都會不自覺地打了顫抖，街市地上的每一灘水漬，一條條掉在地上的菜心，一股股腥得要命的魚腥味，一隻隻像急著逃跑的新鮮魚，均令我感到討厭，我恨不得想把全港的街市都拆掉！總之，街市這兩字，對我來說，根本就稱不上甚麼「聖地」！

有一次，我跟婆婆去買菜，出去前，婆婆承諾，不會到街市去的，所以我就乖乖地 跟隨婆婆買菜去。途中，經過鳥語花香的花園，嗅到一陣青蔥味，還有，就是我最喜歡的音樂，由十多位樂器手在花園中央演奏。伴隨著這些美好的事物，我不自不覺地跟隨著婆婆進入了一個地方，一股魚腥味，還有害我快要摔倒的菜心啊！為甚麼這些片段會這麽熟悉的？是街市！是街市！我記起了！正當我打算逃離這個地方時，才發現我四周都擠滿人了！唉！這時的我，就像一隻老鼠嗅到誘餌的香味，便跟著香味的所在，走進了一個密室，就這樣喪失了自由。我本想大叫，以表明向婆婆抗議，才發現我身後的人不耐煩地瞪著我看了！於是，我很無奈地捏著鼻子，跟著婆婆走到最前的豬肉舖，幸好，是豬肉舖，沒有那種魚腥味，但就有一種豬肉油味，我想再待多一會兒，就會窒息了！

這時，一隻「神之手」拿著一個口罩，遞到我面前。我聽到一陣陣響亮的斬肉聲，一條條用鐵鈎掛著的豬肉，在燈光照射下，那些豬肉顯得光光的、油油的，彷彿每一塊豬肉都想在「射燈」前展現自己最好的一面給「觀眾」。「怎樣的豬肉才算好？好簡單，要選擇較有粉紅色澤的豬肉，再選擇有四分之一點五脂肪的豬肉，因為有少許脂肪，就會爽口些！」婆婆就像一名專業廚師一樣，講解著選擇豬肉的奧秘，這時的婆婆，面上不自主地露出了自傲的表情。當婆婆講解完畢後，「豬肉佬」就會熟手地從鐵鈎中揀取一塊合婆婆標準的豬肉，再開始跟婆婆說起街坊會談的話題，亦是常人提起的「是非」。由我們離開街市的途中，不停有不同的街坊跟婆婆聚一聚，婆婆的人緣可真廣。

終於，回到家，我脫掉口罩，回到書房繼續做功課。在毫無香味的情況下，開始午飯時間，首先，端出一碟肉餅、一碟魚和菜，再拿出唯一散發微微香味的飯。好戲在後頭―一碗豬肉湯，賣相很漂亮，很吸引，於是，我情不自禁地拿起匙羮盛起一匙湯，開始品嘗，天啊！又是這麽鹹！做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

我就這樣品嘗了這六年的味道！我舊時的那種鹹的味道，已經不存在了。舊時街市最前的豬肉舖，已被社會綁走了。

最終，我明白，街市為何是「聖地」。

婆婆，你是不是就在天上的「聖地」，端著一碗豬肉湯，微笑著，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