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后那些天

　　你回到家里边有人沏热茶，你躺在那病床上他有人掉眼泪，你露出那笑容时有人乐开花，啊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以前每当听到《母亲》这首歌时眼睛不由自主的闭上，去感受歌曲，不，可以说是叫去享受。而今，再也享受不到了，享受不到您如沐春风的爱，现在听到这歌曲，除了无限的怀念之外，剩下的全是心酸与悲伤。

　　清明节时候一向主张要带孙子上学的的您打来电话说，回来把浪浪（儿子）接过去吧，我带不了了，估计是老病发作了。每天晚上一睡觉就疼，每顿也吃不下。怕把他养瘦了，这样对正长的小孩不好。于是我隔三岔五的打电话问你病情时，你总是说老样子挺得住，我几十年的病痛都熬过来了，这不算什么。当我回家带走儿子出门的那一时，您不舍的说，浪浪，下半年再回来和奶奶一起啊，也许是孩子无知也许是人性本能，儿子无情摆了摆头。遭到了拒绝的您居然开怀大笑说，你这个坏家伙在家说喜欢我，走了就不要我了，看你再回家我怎么收拾你。后来听到邻居说每当幼儿园的校车响着儿歌时，母亲总是放下手头的活计跑到大门口，深情的看着到来的校车，失望的看着校车的离去。

　　疼痛旧伴着您，5月1号晚上，我开车回家了，心里下决心要把你病因查清，当进门的那一刹，布满皱纹的脸又消瘦了一大圈。充满责备的对我说，又回来干吗，玲儿（妻子）那边一个人带个小孩还有生意怎么办？我就晚上痛痛，白天就没事了。那时的您除了面容消瘦之外声音依然是那么的洪亮。我说今年还准备生个小孩给您带呢，得先看好病再说。母亲听了顿时乐开了花，连说好好好。第二天我们去了武汉中南医院找到了去年给母亲做手术的尹玉春教授，在了解了详细的情况后，尹教授建议我们住院检查，满以为这样的三甲医院可以轻松的拿到病症，然而在连续10来天的检查（大医院一个检查有时候要提前预约）。拿到结果后尹教授陷入沉思，当时的结论是胃溃疡，左肝内胆管结石，其他一切结果正常。尹教授说虽说有肝内结石但现在还小不应该有这种病情啊。母亲在一旁说，我说吧，我没事，你非要来，这么多钱又白花了。走，回家去，最多就是晚上痛痛，都痛这么久了已经习惯了。在母亲一再要求下我们一无所获回家了，路上您说，你明天回苏州吧，她们娘俩挺辛苦的，娘没事，再说这一把年纪了，比起那边，那边重要。

　　回苏州第二天家里又传来了坏消息，你忍受不了疼痛，住进了当地医院，在当地医院住了十多天后再次因为病情加剧住进了县医院，在县医院住了十来天后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说母亲休克了，让我马上回家。我记得那天上午我10点开车，一路上顶着瓢泼大雨下午7点左右赶到医院。躺在病床上已经睡着的母亲，旁边还放着心电监测仪，鼻孔还插着氧气管。也许是你极度疲惫，也许你还在昏迷，以至于我抚摸你的消瘦的双颊，轻轻拿起你皮包骨的手，你依旧睡的那么香。我默默地走出病房，强忍着心酸，那一晚我彻夜未眠。第二天，我找到了主任医师，他说，你母亲昨天休克了，血压到了170，心电图也不正常。我这儿不是不为你治而实在是找不到病因，为了不耽误病情我建议你转院，当时我真的很无助。在武汉检查一切正常，现在县医院又拿不了。和母亲说明情况后，母亲说三分病七分养，回家养养再说。回到家里已经快到中午了，由于这么久没有回家，父亲打扫家务去了，我头天开了一天的车再加上晚上没有睡好，回到了家就无力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母亲捂着肚子把我叫醒说，饭熟了，吃饭了，没什么菜将就一下吧。你们先吃吧，我吃不下，一会喝点米汤。我当时真的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此虚弱的母亲竟然拖着病体给我做了午饭，当时只有一碗蒸土豆，但我吃的特别香。刚吃完就听到了母亲痛苦的呻吟，看着躺在床上蜷缩的母亲，我搂着母亲，多想为她分担痛痛。二十几年来我记忆中的第一次眼泪流了下来，同时我痛下决心一定要为她找出病因。下午我把母亲送到当地医院打了一针强镇痛药物吗啡，医生说这药物药效一般可以持续十几小时。那一晚是我印象中您睡的最香的一晚。第二天我们又去了武汉，同样又是检查了近一个礼拜后仍没有结果，这次唯有一样ca199检测指标达到10000，而正常人一般不过35.当时尹教授把我一边说，这项指标偏高可能高度考虑胆管癌，但这只能做我们考虑这方面病因，不能确诊。有些癌症是隐性的常规检查是检查不出来的。如果要确诊去肿瘤医院做petct检查，全身检查8500，局部5500.当时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母亲娘家的人叫我回家，做出来了是癌又怎么样？不是癌又检查不出来原因。你们回来吧，你已经做了你应做的，我们没有任何怨言。我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个晚上，给了我一切的母亲我不能连病因都没找清楚就断然放弃，日后良心何安。最后还是去给她做一个定论。结果如晴天霹雳，肝左叶胆管细胞癌，并肝门腹腔后淋巴结转移。无疑意味着晚期，尹教授随后找到了我说，已经大面积转移了，病灶部位发生在肝部的高位，手术得切除左肝，你母亲的身体状况不宜手术，就算挺得过手术台也难过日后的回复和放化疗，目前手术成功者平均不会过两年······后面说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当时的大脑一片茫然。电话告知舅舅们后，他们一致让我们回家，说别到时候钱用了人也不在，这是我们不想看到的，也是你母亲不想看到的，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能治好她的病治不好她的命。我知道他们这些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将永久放弃了这位善良伟大母亲，以后将再也看不见你和蔼可亲的微笑，再也听不见唠叨中蕴涵的母爱，回家再也不能为我们洗衣做饭，年三十的团圆饭桌永远缺少一套餐具。无情的让她离开这五彩缤纷的世界。后来查资料得知，癌痛主要来自身体各个淋巴结的肿大压迫神经，癌细胞通过人身体防御线的淋巴结继而扩散全身，吞噬白细胞，损坏各个五脏器官，导致五脏衰竭，癌症病人最后一般都死于疼死和饿死。现在想想，觉得自己有罪，穷尽一生心血赋予我生命和一切的母亲我居然选择了放弃，没有给她多挣得一点享受晚年生活的机会，没有报答您大于天和地抚养之恩。

　　第二天，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我再次无情给您办了出院手续，你则说，回家好，在这病人多的地方不但要花钱时间长了好人也会得病，回家疼了就打止痛针，歇一段时间也许就好了。看着你渐渐“枯萎”的脸露出灿烂的笑容时，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高速上我带着墨镜，墨镜里面是我湿润的双眼，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开回家的，本想进服务区，却鬼使神差的跑到湖南那条路上去了。回家后，你莫名其妙的说我以后死了你就把我葬在昌生（堂哥）那块地里，那里离老家近，大辈子都在老家过来了，新屋我给你看不了老屋也要帮你看好，再说那里就水泥路旁边没什么荆刺，清明节啥的你比较好走。（事后叫风水先生去看，竟然奇迹般的吻合你的生辰八字）当时我低着头擦着脸说天真热，怎么这么多汗，其实我擦的不是汗，是悲酸的泪水。我丢下一句，你别瞎说，头也不敢回的离开。那几天一直下雨，您捂着肚子又开始唠叨了，您说衣柜里的衣服没洗晒会发霉，等我好了都要洗洗晒晒。地里的土豆没挖都烂了，辣椒这么久没除草施肥估计没有了，今年你们没有辣椒酱和干辣椒吃了。你等后天张漫（女儿）放假你一起带出去吧，她想浪浪，想妈妈，开学了再一起回来我带，家里还有你大（大夫的“大”，父亲的意思）。这就是母亲，永远的那么崇高、无私，从来都是为我们着想。

　　回苏州后有次打电话你，你说，你大去医院拿药了，楚良（堂姐夫）前几天去世了，今天出殡，我听到鞭炮声，就葬在屋后山，马上到家门口了，这么年轻怪可惜的，他一生最后一遭，不能送他上山我的去门口点个香烛。后来听邻居说那次你是捂着肚子艰难的撵着小椅子出去的，在精神麻醉药物吗啡的作用下，虽然可以吃点睡会，但抵挡不住癌细胞的大面积扩散和对你虚弱的身体无情的吞噬。农历6月29，我怀着悲痛的心情回家了，走到您窗前，昏睡了一天的您竟然睁开了双眼，嘴巴艰难的蠕动了几下，我凑近耳朵，不知道您是激动还是无力，“我儿”这两个字用了近一分钟。我拿来一罐八宝粥，我喂着你居然一会就吃完了，父亲在一旁笑着说，还是想你，我今天怎么喂他都张口。此时我再也忍不住，眼泪涌了出来，无声的撕心裂肺悲痛从我心头传散前身。贴近你的脸，双手轻轻的搂着你，你痛苦的把手缓缓抬起来，（由于癌细胞大面积侵犯全身淋巴系统，压迫神经，晚期病人最后全身一个细微作都会有剧烈的疼痛）抚摸我的双颊，缓缓说出了，莫哭，哭做么事，我要为你看几年屋呢。此时除了年幼不懂事的儿子外，一家人都泣不成声，连过古稀的父亲也是湿润着双眼。接下来几天你一直昏迷，这是我听到您最后的几句话。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向往生活，从没有讲过一句身后话，您连自己的病因都还不知道。（武汉回来后和邻居亲戚朋友都放了话，别让母亲知道，怕她就受不了。）您走的那么悄无声息。

　　2013年农历7月初2，近半年，每天煎熬着无穷病痛折磨的您拖着疲惫虚弱的身体，永远离开了我们，享年62岁。那一刻定格在下午6点10分。您的离去对于世界千千万万的母亲来说是那么的平凡，是每个人生的必经之路，对于我来说是多么沉痛的打击，您再也听不见我们的呼唤。我再也听不见您蕴涵母爱的唠叨，再也看不见你慈祥的笑容。您的离去折射出生命的宝贵和短暂。您的离去使古稀的父亲陷入了孤独，经常看见他纵横着老泪。由于天气炎热，我们把你出殡日期7月初5，我按照农村的风俗守住你的灵柩陪伴您度过最后的三个夜晚，那几夜我一直把您睡觉的房间灯关着，想看看或听听您会不会再次回到您留恋家中，（传说人死后头几天魂魄会在家里）然而事与愿违，一切依旧是那么悄无声息。出殡那天，天依旧很热，让人窒息，9点法师准备收殓了，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我摸着的躺在灵柩里面您冰凉的脸，（由于天气温度高，灵柩里面放了降温器）哭喊着您，您依旧闭着双眼，睡的那么安详。上午十点丧夫们无情的抬着您出门了，出门那一刻，我知道我和您今生今世的永别了。您永别了这个您最热爱的家，永别了您最疼爱的孙儿孙女。独自一人留在了冰凉的黄土里。如此炎热的天气上百亲朋好友紧锣密鼓送着您一直到了山上，我看到了有痛哭鼻流亲朋，有双眼湿润的乡邻，我知道你们流的都不是泪，是人间的悲欢离合，是人间的至真至诚的真情。在此我只能对您们说一句，感谢你们！

　　全世界母亲都那么的相像，每一位母亲都有比山高、比海深、比天阔、比阳光暖、比云朵洁白、比花朵灿烂的爱。作为活着的儿女有何理由不去珍惜现在的一切，不去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老人活着的时候去回报一下父母带给我们似海的恩情。世上一切的荣誉和骄傲都来自母亲，与其说上帝创造了世界还不如说上帝创造了母亲，是母亲创造了这个世界。以前安慰别人也说节哀顺变，可如今落在自己身上，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是那么的难，那么的难以接受。时间虽然可以消磨一切，但我相信消磨不了我永久对您的那份怀念之情！最后我想对您说，母亲大人您安息吧，天堂里没有疼痛。我相信您一生的勤朴善良一定会换来天堂的安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