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离别

                说离别
 
在家的时候很想湖大，有魂牵梦萦的感觉，突然对一个事物有了这么深的思念是我始料未及的，湖大莫非变成了我的第二故乡？在家的日子过得那么的无聊，整天做着同样的事情，没有一点激情，没有一点依托，好像生活抛弃了我，我被扔进了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时时刻刻在憧憬着外面的世界，我好想飞出去，飞出去，飞出去……我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是这么的不安分，不安分，不安分……世事不能尽如人意，尽管我总在抱怨这样的生活。辞别故乡扑向湖大怀抱的时候，我没有了以前的无忧无虑勇往直前……
 
那天决定提前返校之后，我又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我的心又一次被掏空了，我几乎是连跑带喊的到处找妈妈。我的声音嗄哑了，一把火在我的喉咙燃烧，眼看火焰就要冒出来了。我是在玩儿杂技吗？口中喷火只能限于想象，可是无形之火却蔓延开去了……半天没看到妈妈的人影的时候，我的心好慌，好慌，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袭来，害怕，惊恐……那一场梦魇将是我一生的迷惑，我很想问妈妈：那一晚你对我说完“在家里看电视，不要跟着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之后，你到底去了哪里？我在你的身后跟着你到了我们的很偏僻的一户人家那里，看着你往官司塘的方向走去，我很想跑到路上继续跟着你，可是我不敢，我怕你发现我，无可奈何，看着你远去！你渐渐的消失在昏暗的灯火中，就连模糊的黑幢幢的人影也没有留下，我的想象就此中断，原来想象在事实面前是这么的乏力！一条羊肠小径曲折的延伸到那个可怕的深塘，夜色在那一大片水域显得更是阴森恐怖，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我清楚的记得我是一路犹犹豫豫的，一步三回头的，往家里走的，只恨自己不是猫。自我安慰说：“不会有事的，你只不过想出去散散步……”可是散步为什么要到大塘那里去？当时我不知道……
 
邻居家的电视坏了，他们就跑到我们家里看，你在离开之前为了哄住我，带我去买了一袋我爱吃的豌豆，拿回来的时候你还不忘叫我给看电视的邻居们吃。那天觉察到你的行为很怪异，因为我不问你要零食吃，你却主动的带我去买了，而且还是在吃了晚饭之后。当时真的很晚了，很晚了！你一向反对我吃零食的，从不让我由着性子来，为所欲为，绝不满足我无理的要求的！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当时我不懂这怪异的背后隐藏着你怎样的秘密，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事情，因为在跟踪你回来之后，吃不下去，漫不经心的左顾右看，不断的注视着时间，邻居的欢声笑语、品头论足激不起我半点的兴趣。我的心里很慌，很慌……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心想：怎么还不回来，怎么还不回来……那种焦灼不安的情绪最后竟然演变为恨，终于明白因爱而恨！
 
那天你从黑暗中走进来，我的世界从此一片光明。看到你再次出现在我的眼前，眼泪哗的奔涌出来，被阻挡的洪流终于决堤了，我握紧小拳头打你，哭喊着不断的问：“你到哪儿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你到哪儿去了？……”犹记你看到我哭闹时欣慰的笑，现在我知道你是为我对你的爱对你的依赖而笑，做母亲的都会为这个而满足！
 
你到哪里去了？在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想到，你可能是想像很多其他的人一样到天堂去，摆脱你悲苦的一生！我想象着：你坐在岸边，回忆自己痛苦无望的短暂生命。往事如浮萍，在你的心里荡来荡去，当它们都撞到一起时，你对生命的怨恨，对生活的绝望遏制住了你的咽喉，泪水恣意横流，你泣不成声！我想起了冰心的话“眼因多流泪而愈亦清明，心因饱经忧患而愈亦温厚！”，可是泪水是什么？难道仅仅是泪腺分泌出来的水珠吗？一颗晶莹的泪珠饱含人对生活对生命的多少复杂情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泪对生命的浇灌和滋润！可是你的心里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我，当我像魔鬼一样阴魂不散的纠缠着你的时候，你无计可施，选择了投降，所有的坚决宣告破产，你在崩溃的边缘涅重生。你没有往前走一步，把那条伸进天国的腿收了回来，毅然决然的回头了，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我当时就是你的牵挂，我将是你一生的牵挂！每次回忆到这里我都心有余悸，相对于永别来说，我宁愿与你离别！
 
一声接一声的“妈妈”，就快要把空气燃烧起来了，你肯定感觉到了逸到你身旁的热量了！你被它包围起来，它无孔不入，所以你无处可逃，你被俘虏了，你被俘虏了……你站在圩田上，观望着那摇曳的的棉花，它们在向你点头表示敬意，因为你给了它们生命和爱护，你用汗水抚摸它们，庇佑它们，为此你深深的弯了腰，它们似乎在对你承诺说：“我们会用白花花的棉絮温暖你报答你！”可是它们不能抚平你的腰……
 
遥看你，脑中映出贫苦面容，孤零的身姿，我愧疚不已苦笑着的说：“我要提前两天去学校了，你同意吗？”声音还在传播，你头也不回，我在朦朦胧胧的暮色中觉出无限的凄凉和寒心。你先是沉默了片刻，接着便传来了你听似若无其事的回应“去就去，喊什么喊，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话语里的嗔怒像藤蔓一样，一个劲儿的攀爬着，把我缠绕的动弹不得，纵然我长吁短叹捶胸顿足也敌不过时间的无情，世事无常！
 
长大后，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离行带着这么多的牵挂，对你的牵挂，对家的牵挂！为什么以前的每次离别，我走的都是那样的天经地义，轻松自如呢？那是因为你们给了我一个错觉：我的爸妈都很健康，家里的事他们都能解决，完全不用我过问操心！我就这样一无所知的快活着，逍遥着，不食人间烟火，对你们不管不顾，觉不出你们殷切的片刻不离的关注……
 
我想返校可是我的心里长了一棵树，名为相思！我在问妈妈之前就预感到她的失落，妈妈舍不得我，不仅因为农忙时节需要我来分担部分家务，更因为我能跟她吵架，我能跟她讲话，我能听她诉苦……妈妈，她隔着那么远回答我，我无法看清你惊愕的面容，虽然你知道离别之日屈指可数，可是突如其来的改变是她想象不到的，也是她不想接受的，哪怕只是两天。
 
离别的前两天，妈妈叫我洗了家里所有该洗的衣服，天空中下起了雨，那几天阴晴不定的，她叫我停下，等雨住了再洗，我如往常一样倔强的接着洗，没有听她的。轰隆隆的雷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天空忽明忽暗，乌云不断的从遥远的天际飞来，我端着衣服艰难的往破塘走去。破塘是一个比官司塘小很多的塘，当然它里面的水没有遭到破坏，所以全的衣服啊，其他的家什都是在这里清洗的。几十年来那里的生命享受着它的恩惠，我也喜欢它的生生不息默默无闻！岸边有一块洗衣石板，长方形的，大概有1.5米长，很规则。蒙蒙细雨下个不停，我不断的加紧漂洗，免得淋湿。塘里的水是清澈的，因为经历了一年多的干涸之后，天降大雨，注满了它，它恢复了往日的光鲜和神采，人们又不约而同的亲近它了！虽然我总是在抱怨干这些没有激情极度琐碎的事情，然而那天我做的很认真，耐住性子不厌其烦的反复揉搓。阴霾的雨天里，庄稼人难得有休息的时间，四周寂寥无声，只有我在水中不断搅动的哗哗声，滴答声作为风和雨的伴奏。
 
在我即将完成最后一件衣物的漂洗的时候，眼前霎时暗了一块，抬头看到妈妈，她苦涩的脸上跳动着牵强的笑容，无奈的说道：“叫你不要来，你不听；叫你用篮子装衣服，你也不听。你啊……”妈妈是来接我的，帮我抬盆。无论如何我是没有想到的，或者想到了，也由于种种原因打消了。我感到意外，因为我经历了好长的思想斗争认定她不回来接我的，可是我却忘了天下所有的母亲，总会做出让他们的喜出望外眉开眼笑的举动。我们抬着盆上完了坡，妈妈要去看看还在不远处吃草的水牛，此时我也能端起盆自如的缓步前进了。
 
想到曾对于她来说易如反掌的事，如洗衣服，此时却是难于上青天的时候，我在妈妈转身离开的瞬间又一次忧虑的提起了让她伤痛的离别，她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你总有一天会走的，难道日子不过了？”我似乎瞥见了她哀伤的眼神，红彤彤的眼圈，我问她是不是哭了，她矢口否认，我由此不得而知。是的，我总有一天会走的……她肯定不愿我牵肠挂肚……
 
自然而然的想到，有一次我在不经意间提到“在我离开的日子里，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轻生，要善待自己，你受的苦够多了……”。正如我前面说到的那样，由于心里一直对当初的那件事耿耿于怀，所以我在这方面我的免疫力加强了，神经也因而变得异常紧张。她说：“这个你不用担心，以前那么艰难，即使信誓旦旦也没干成，熬过来了，现在怎么还会有那样的想法呢？”她肯定不知道我听完后偷偷的长吁一口气，从此宽了心！
 
为什么我怕妈妈轻生呢？因为我们那个小小的村庄中，用各种各样方式了解生命的人数不胜数，他们像是在已故仙人那里得到指点，遇到一点不顺心不如意的事情就惯性的轻易的想到了死。我极其憎恨这样的恶习，最常见的就是喝农药。曾经想过谁是第一个喝农药的，始作俑者，臭名昭著，应该受到唾弃！他让生者永远摆脱不掉失去亲人的痛楚，让许多生命蒙受阴影，他一人的所谓解脱牵连着后世不绝如缕的跟随者效仿者，而更多的是生者的哀痛。针对这个问题，我还问过爸爸，爸爸说出了那位曾经受人尊敬的老人，讲明了事情的原委！后来我再也不尊敬他了！
 
妈妈是坚强的，生活告诉我们应该坚强！离别后我们都要用坚强的人格站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