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象的暗记

      如果那些埋伏在字句间而又呼之欲出的意象是一首诗的生命,那么在我们真正的生命里,那些平日暗暗牵连纠缠却又会在某一瞬间铮然闪现的记忆,是不是在本质上就已经成为一首诗?阿诺,如果你此刻对我说出一两个字,带着一种模糊的期望与象征,我的心中就会涌现出一些画面,仿佛是生命对某些呼唤的回应。
 
      如果你说:海边,我也许会先想起排列连绵郁然成林的木麻黄,如果你说:初夏,我也许会首先想起那些在高高的山上生长着的冷杉。
 
      如果你说“理想”,我就会先想到那些百合花。
 
      阿诺,你相不相信在我们的心里有许多不能预知却又象早已经约好了的暗记?
 
      年轻的时候不能明白其中的关联。
 
      在我的生命里盛放过的百合,每次相遇,总在惊叹爱慕的同时,每次却又使我心中疼痛,手足无措。
 
      年轻的时候不知道要怎样解释那种心情。在微微有些倾斜撒满了青绿光影的山坡上,独自面对着那些孤单而又洁白的花朵,总觉得有种疼惜的感觉满满的塞在胸臆间,又好象还搀杂着一种不安与歉疚。
 
      到今天才有点懂了。当我面对着一个充满了理想的可敬的朋友.一个有着丰沛才情却拙于世故的艺术家。或者是面对着一个有着无限憧憬与热情的年轻学生时,我就会一如面对着一朵百合花。不安是因为我知道这世界绝不如百合在逐渐开放时所盼望的那样美好,歉疚是替这个沉沦着的世界向百合致歉,疼惜却是为了花朵那样无邪的洁白和坚持啊!
 
      阿诺,人生一世,从“理想”转换到“存活”之间,要经过多少次的战役呢?在这些或是与自我或是与他人的征战里,其实从来就没有获胜者。每个人都是不断的退却,不断的妥协,不断的舍弃,唯一的收获也许就是那些个过去了的记忆了。阿诺,如果有人曾经与我们分享过一个夏季,我们的记忆就会在生命里互相呼唤。
 
      阿诺,你相不相信?在我们的心中有许多不能预知却又象早就已经约好了的暗记?
 
      多年之后,阿诺,如果我在一片遥远的旷野上呼唤你,你会不会如约前来?带着我们年轻时洁白无邪的胸怀,带着长路上淡淡的星光和只有到了中年的此刻,才能体会到的孤寂与苍茫?
 
      如果我们曾经怀着相同的理想并肩前行过一段岁月,到了最后,会不会在彼此的记忆中植满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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