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九十九扇门

家里很穷，穷得连一张假钱都没有。大哥结婚时父亲就欠下了几千元的外债。二哥上大学是父亲卖了家中惟一一头用于耕作的老黄牛，又向亲朋借了几百元才凑足了二哥的学费。大哥结婚另住了。二哥上大学后，家中只有我与父亲了。母亲是五年前因癌症离开人世的。父亲每天都唉声叹气，我也明白父亲的心思，明年二哥还要用钱，钱从何处来？又不能坐在家中的炕头上印钱，得靠力气。父亲虽刚刚五十多岁，但额头上那岁月的沧桑印证父亲不再年轻，过早地步入老年，花白的头发已铺盖了父亲整个头顶，弯曲的脊梁再没有直立。“我不读书了。”我和父亲讲。当时我正在读高中三年级，再有半年就参加高考了。我是班上乃至学校里的尖子生，每次考试都能取得叫人眼热而心动的成绩。家中的墙壁上已贴满了大大小小的有关我的奖状。和父亲讲起不再读书的话，是我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父亲爱我们，但在学习上对我们特别严格。我曾因懒惰没有写完老师布置的作业，父亲得知后，叫我把那一天的作业整整写上了数十遍，一夜未写完，那一夜父亲也未睡。“我不读书了。”我说时，父亲一愣，转身走了，蹲在院子中那棵老榆树下抽烟，抽了很多。烟是我们用过的练习本卷起烟叶，成筒状那种。烟从父亲的口中吐着，很没有力气地飘上了树顶，散去。父亲端着用玉米面做的窝头和一盘萝卜叶子腌制的咸菜，放在因掉了漆而发黑的有一米见方的饭桌上。“娃儿，吃饭吧。”“我吃不下。”“吃不下就坐在桌前，爹有话和你说。”我坐在桌前，不敢看父亲。怕哪一个眼神不对会惹起父亲的怒火。“娃儿，当爹的没什么本事，苦了你们几个。”“娃儿，书念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念了呢？”“爹，我喜欢读书，但看看你，为了我们几个操了多少心，母亲去世早，为了我们几个你吃的苦太多了。我不忍心再看你受累了。”泪水已流到了父亲的腮边，慢慢地向下滑落。“爹，你哭了？”“没有。”父亲用手抹掉眼泪，很没有理由地掩盖着。父亲又埋头吃饭，一个拳头大的窝头足足吃了半个钟头。父亲放了筷子。“娃儿，爹给你讲。摆在你面前有一百扇门，有一扇门你通不过了，还有九十九扇门。”当时我不明白父亲的意思。从第二天起我便不再读书了，父亲没有反对。不再读书的我帮父亲在家中干着农活。但家中仍然吃着窝头和萝卜叶咸菜。雪花纷飞的一天，父亲急匆匆地从外面回到了家中。“爹，什么事这么急？”“县上在征兵，张家二狗已到县里去体检。赶快收拾收拾，跟我到县里去。”“到县里去干吗？”“当兵去。”父亲毋庸置疑地对我说。当兵走的那天，父亲送我。我看见父亲眼中有泪，但泪中带笑。“娃儿，记住了，你面前还有九十九扇门。”两年后，我进了北方的一所军校。父亲来信说：“娃儿，一百扇门中，肯定有一扇门你能通得过。”我终于明白了父亲的那还有九十九十扇门的真正涵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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