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旷孤山木倚石,雨霏霏残春花溅泪

这一日宝玉大叫一声:“林妹妹,你不要走,等等我。”惊的袭人来看,只见宝玉跪在褥上,全身无力头发乱作一团,满脸发汗。眼睛瞪的大大的直往上看,袭人赶忙开了灯,再拿来热水湿毛巾给他擦,见他这样袭人哭道:“二爷做恶梦都想着林姑娘,却不知林姑娘想过二爷没有,只是你们这样作贱自己,倒害苦了我们这些下人了。”袭人给宝玉收拾完后又安排宝玉睡,宝玉道:“现在什么时候了。”袭人道:“快四更天了,这会子还早呢,你再睡会。”宝玉厌倦的躺在被里,闭着眼睛假睡。心里无一不在想着林黛玉,心里默默念叨:“林妹妹,你放心吧,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我虽生在富贵人家里,可我的心一点也不高兴。”宝玉正发呆的思量着,忽然由外传来一阵打更的声响,一慢三快——咚!——咚咚咚!吓得宝玉“啊”的叫了一声,又把袭人和秋纹惊醒了,袭人对秋纹道:“我知道他是怎么个缘故,不必大惊小怪,你且睡吧,由我去就行。”秋纹又脱了鞋子松了口气感激道:“好姐姐,那就全凭你操心去了,好歹让我睡个整觉。”袭人披了衣服急匆匆来到宝玉床帐下,见宝玉把被子蹬在地上,双手抱头枕在委角上。两腿翘起左右摇晃,闭着眼睛既不言语也不吭声。袭人不知该如何搭话,只得先捡起被子,又不敢给他盖,只好乱塞在脚下空的地方。想走又怕他发闹,袭人只得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直到听到一丝鼻鼾声才缓缓退去。时天已五更,一丝纯金色的阳光透进来照在宝玉脸上,宝玉醒来就喊:“袭人,秋纹,麝月快给我换洗。”秋纹,麝月早拿着衣服给宝玉换穿,宝玉问:“袭人呢?”秋纹,麝月只管做事,并不曾听见宝玉说什么,恼的宝玉道:“都反了罢,自古主子怂,仆人横的事不是没有。有道是与其让庸人当家,不如让能人守门。我离了你们也不是活不了,最穷不过要饭,万不得已去当和尚,实在不行,还有一死。到那时候谁又侍侯谁呀?”秋纹帮他穿上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戴好束发嵌宝紫金冠和二龙抢珠金抹额。麝月拿来一撮盐和一杯水让他漱口,宝玉拿了盐倒在嘴里,喝了一口水仰面一咕嘟就吐在麝月备好的痰盂里。整理好后就奔潇湘馆去,秋纹叫他吃完饭再去,他也当没听见一样爱理不理。秋纹,麝月面面相觑,不知日后如何自处。袭人此时醒来见宝玉已不见了踪影,埋怨秋纹道:“昨儿个我替你守夜,不提防一觉睡死,你怎的不喊我一声?害的宝玉连饭也没吃就走了,他要是饿了可怎么办好呢?”秋纹侍侯走了宝玉,便有了傲心,坐在椅子上喝着米汤,啃着馒头嘟囔道:“姐姐天生讨巧,本不必与下人为伍。什么睡的死不死,喊不喊的?就算睡上一整天也不用担心,二爷说了,从今起让你当家做主。”袭人摸不着头脑,秋纹又道:“就是要提你做小。”麝月怕事传出去,急忙拿馒头堵进秋纹嘴里,向袭人摇手道:“她被二爷骂了一阵,心里有气,所以拿你解气,姐姐万不要听她胡说,坏了二爷名声。”袭人“嗨”了一声,苦笑道:“我就知是这小蹄子的鬼把戏,如今胆越发大了,调戏起二爷来了,正不知她将来被谁调戏呢?”秋纹干嚼了麝月塞进嘴里的馒头,觉着无味,于是在嘴里和成一团吐在米汤里,又把米汤溅出去两三滴。秋纹收拾也不收拾,站起身来舒张两臂,打了个哈欠,又回房睡去了。且说宝玉来到潇湘馆院内,就闻到一股书香气味,不浓不淡非常神爽。此时黛玉梳洗完毕正在看李义山的无题诗,因看到“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句不禁浮想联翩,情到深处竟控制不住内心伤感,眼泪簌簌的往下落,抽泣着像个泪人一般。紫娟和雪雁都劝道:“姑娘别哭了,再哭眼睛该哭坏了。”黛玉听到眼睛哭坏,又想到眼睛瞎了就再也看不见宝玉了,于是哭得更伤心更厉害了。急得雪雁直跺脚,正不知该怎么办时,紫娟耳朵灵,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紫娟想:“来此之人除了宝玉,再没别人。”于是高兴的拉着雪雁的手亲了又亲道:“宝二爷来了!宝二爷来了。雪雁你快去提一壶龙井来,我去迎接宝二爷。”当下欢腾的二人手忙脚乱,黛玉眼泪一收,峨眉一皱,掉头一怒道:“恁凭一个宝玉来了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那要是皇帝来了,更不知要怎的了。”二人熟知黛玉为人,也不顶嘴,只是呵呵一笑。宝玉见了紫娟笑道:“姑娘有什么喜事乐成这样。”紫娟道:“我的喜事就在你身上。”宝玉不解,紫娟和他边走边聊,宝玉才若有所悟。宝玉进到黛玉屋里,一眼就瞥见那两只洋葱般通红的眼睛,刚想说:好端端的怎么又哭了的话,又怕她回:我哭不哭跟你有什么关系的话。所以宝玉再三斟酌才想起一句话来,一坐下就道:“林妹妹,我来看你来了。”见她不作声,便安心喝起茶来,黛玉在镜子里看见了他,比往日消瘦多了,心里又是一阵凄凉。宝玉见黛玉背对着他,于是使个眼色叫雪雁和紫娟凑到跟前详说。黛玉在镜子里看见了,猛地掉过头来,吓得宝玉一怔一怔的,雪雁,紫娟倒觉着好笑,二人低诉道:“这大概就是诗里说的,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有情罢。”黛玉听见狠瞧了她一眼,雪雁和紫娟会意躲到里间去,空剩下宝玉和黛玉。黛玉手里摆弄着手帕捂在脸上不经意的道:“哎呦!怎么就你一人来了,她没来吗?”宝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左顾右盼,坐立不安道:“妹妹说的什么话,可不就是我一人来么,还有谁来?”黛玉道:“当然是宝姐姐了。”宝玉一听火了,站起来沮丧着脸,握着拳头想打人摔东西,但想到这是林妹妹的所在,便强制住了,只把拳头打在自己额头上,哭泣道:“姑娘好生没趣,平白无故尽说些让我伤心的话儿,你知道我和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但你总是将她和我扯在一起,叫人好不厌恨。”说罢竟弯腰哭泣起来,黛玉见了,也悲咽起来。继而用手帕抹了抹眼皮,站起身来一阵清风似的迈步到宝玉跟前,手指捏着手帕在宝玉眼底下晃,宝玉直腰一看黛玉,黛玉也看宝玉。二人竟又有了流不完的泪,黛玉恼的把手帕随手一扔,掉过身去,也不言语,也不做作。只是一味站着,宝玉拾起手帕走到黛玉肩膀旁边轻轻一点,黛玉看也不看就抓住了手帕往眼睛上敷。黛玉回归原处,宝玉仍坐下品茶。黛玉道:“宝玉,我左不过是想了她一些,常想着她来看看我。虽知是你来了,我的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能受得了就受,受不了就分,又没人强留你。犯不着拿你的性命和我置气。”宝玉听了转悲为喜,痴情望着黛玉冒冒失失说道:“谁受不了了?受不了也是一时的受不了,又不是一辈子受不了。说什么分不分的,就是夫妻吵架还有个床头打架床尾和的结局,何况你我乎!”黛玉急得在空中连“呸”三下,又把脸蛋侧在一旁,奴嘴道:“好不要脸的东西,谁跟你是夫妻?”良久又淡淡的道:“我是不会嫁的。”宝玉听了去立马就道:“你不会嫁,我就会娶么?”说的黛玉心里一阵乱轰轰的,十分难受。黛玉故作无事继续捧书读诗,丝毫不把宝玉放在心上,宝玉看着天虽露白,日头终未出,心里便有个想法。于是起身走到黛玉跟前,故作无知道:“王摩洁的诗可谓多情矣!怪不得我才来的时候闻到它的香味。”笑得黛玉前俯后仰,指着宝玉笑道:“真是个睁眼的瞎子,连李义山的诗都不认得,呵呵。”宝玉见她高兴,又道:“妹妹不是说不喜欢他的诗么?”黛玉道:“我喜不喜欢跟你有什么关系?”黛玉说完又怕宝玉恼了,忙又道:“只是略解闷罢了,想想唐诗浮华,宋词多情,竟无一为真耳!”宝玉与黛玉并坐一起,听她如此说,像是在说自己,忙道:“妹妹此言固是不差,可是做学问的总要忌掉恃才傲物的毛病方可。”黛玉听外人说恃才傲物也不在意,单听宝玉说恃才傲物心里又不高兴了,脑袋伏在案上,眼乜看着宝玉道:“我有何才?尔为何物?”宝玉听了不知所云,抓鬓挠腮不能出一言以复。于是另转话题,抚着黛玉的一条肩膀道:“常听书上说野外有天籁之音,况我们皆起的比他们早,太阳也没有出来,不如我们去看日出之光,闻天籁之语如何?左右闷在屋里头无事。”黛玉道:“前几个月宝姐姐也曾说过让我多走走的话,我一时懒的动竟几个月过去了。我自出生到现在也只看见过日落,从未看见过日出。听你一说,倒也想去看看。”听见黛玉要去,高兴的宝玉立马准备随行物件。黛玉叹道:“紧行无好步,再说你起这么早,袭人未必就给你吃现成的。饿坏了你,老太太太太怪罪,我承担不起时,惟有一死。”宝玉也朝空中连“呸”三下道:“大早上的什么死不死的,既是去看日出,必是不能拖延的。也不必多费功夫,俗话说觥饭不及壶飨,随便吃点也就是了。”黛玉不饿,叫紫娟把宝钗送来的燕窝粥给宝玉热着吃,宝玉知道后竟口不择言道:“猪狗不食其余,你又何必慷他人之慨。”黛玉神思一震,心都不跳了,瞪着两只噙泪大眼睛娇嗔道:“宝哥哥,你说什么?”宝玉自知说了错话,也不回复,只是端起粥来吃的干干净净,黛玉又捂着脸偷笑。紫娟收拾好后,宝玉怕黛玉受不了路上和山上的冷气,跑这拿衣服,跑那拿暖手袋。想起一件拿一件,紫娟竟一点忙也帮不上。黛玉站在门首看着他转来转去,不禁冷笑道:“宝玉,你好蠢,你干脆把这间屋子搬走岂不省心。”又说:“毕其功于一役,何必如此贵冠履轻头足?”宝玉提壶罐顶这才简装出发,紫娟和雪雁送了一段又返回来不提。园外有一山,高耸如云,四周空旷寂静,既无流水之声,又无鸟兽之音,故此山名曰孤山。不一会宝玉驾车到此山下,接出黛玉共仰此山,望其深秀,黛玉顿感神清气爽,身上自由多了。因说道:“我若非人,必居此为妖。”宝玉以为她说胡话,故不搭腔,因望山路曲折,又有荆棘野草漫布。脸上浮起一抹抹愁云,道:“日之将出,山路难行,倒不如我背你上去罢。”黛玉小时候在苏州跟着大人们倒是爬过一回山,自打来到贾府便从没机会见过什么山,更别说爬了。今日宝玉为了她解闷消愁不惜耗费许多心力,她是再不愿意拖累宝玉的。故而说道:“他们说我病病歪歪也就是了,偏你也这么想。宝哥哥,你忒把人看扁了,不服咱们就比比瞧,看谁先爬上山顶,独占日出之盛。”宝玉笑道:“如此甚好,我自忧载不动许多愁呢?”说着宝黛笑了一回,宝玉手拉着黛玉慢慢往上走,黛玉嫌慢,误了日出。甩开宝玉的手,弯腰俯地,两手作脚像个兔子一般往高处爬,爬到石处稍作休息回头望宝玉,只见他被荆棘挂住了裤腿正摆弄呢,因叫道:“宝哥哥你不用管它,只管往前走就是了。”宝玉见黛玉比他远一截,心下羞愧,也不管它,只一走,果然荆棘就松开了他的裤腿。宝、黛二人爬爬歇歇,直到百姓人家炊烟升起他们才爬上了山顶。黛玉已经累得气喘不过来,汗流满面,宝玉倒无妨。宝玉见前有一棵斜杆子柏树插在大岩石底下,是个休憩的所在。便搀扶着黛玉过去坐下,又掏出丝巾来给黛玉拭汗。黛玉道:“多谢。”黛玉眺望远处,不禁落泪,宝玉知道黛玉思乡泪下,也不搭话,只是推拿道:“山上风大,脸上汗也没干,这会子又哭出泪来,又该着凉生病了。”黛玉闻言,用手捂住双眼,极力控制。等了好久,只见东方天还是白蒙蒙一片,连云彩都没一朵,更不见有日出的迹象。宝玉性急,意欲携黛玉离去。黛玉看出其意,并不说出。只道:“宝玉,我略觉头晕,你把肩膀耸过来我靠一会。”宝玉刚思要走,不料黛玉发话,他也就没了思归之心,真个将膀子耸在黛玉肩上,黛玉头一歪正好枕在宝玉肩膀上,宝玉顿觉着全身舒畅,浑身有力,再没有回去的心思。宝玉怕她多想着又流泪,所以一会儿指着那座山问叫什么名,一会儿又指着远处的炊烟问是谁的家。黛玉在宝玉肩上轻轻摇头道:“咱们谁都别说话,只在这静静的坐会。”宝玉依从,果然一言不发。至午饭时分,只因贾母没胃口,饭又做的多些。丫头婆子们业已用过午饭,所以没人用的见。剩下又怕坏了,倒了又怕可惜。思来想去想到黛玉和宝玉头上,便让鸳鸯到怡红院里叫宝玉,让琥珀去潇湘馆叫黛玉。二人才去不久,院内就喊“北静王爷到”。贾母一惊,寻不见拐杖,竟仆在地上,慌的丫头婆子们去扶。此时北静王已亲自扶起贾母,贾母老泪欲下道:“不知王爷亲临,拙妪不曾叫人接纳,实属罪过。”北静王轻笑道:“老寿星言重了,不必拘礼。”见宴席上还未开餐,便坐下道:“老寿星尚不曾进食么?”贾母道:“拙妪近来食欲不振,茶饭不思。下头丫头婆子们偏又做的多了,拙妪因想着我那外孙女和孙儿,所以命人去叫他们来用饭。叫王爷见笑了。”北静王朝贾母身后的一个小丫头看了一眼,小丫头便给北静王添了碗筷。北静王道:“没什么见笑的,这正是老寿星之福。”因说着夹起一根肉丝来吃了,贾母命人添菜,北静王制止了。贾母因问道:“不知何事竟令王爷如此风尘扑扑的赶来,连顿饭也吃不上。”北静王饿坏了,汤汤水水的一夹就烂。当下又瞅了小丫头一眼,小丫头聪明伶俐,过去站在北静王左侧拿着调羹喂他吃,吃一口说一句话,说完再吃。因说道:“此乃贾府之喜事也,因皇上和元妃娘娘谈心,得知贾府有个衔玉而生的宝玉,长得清秀,又通诗文,皇上佳兴一来想要见见宝玉,而我又与宝玉有缘,这才请命而来。”贾母闻说亦是高兴得和不上嘴,当下命府中所有丫头去寻宝玉,这一闹闹得众人皆知了。因早饭过后宝钗觉着无聊,便约了宝琴,湘云,李纨三人来潇湘馆探望黛玉,紫娟说黛玉和宝玉去山上看日出了。因笑道:“这可真是大观园里惊天动地的新闻了,颦儿竟然做起刘姥姥来,一日上山千百回也不妨事了。”说的众人笑了一回。湘云提议道:“左右闲着无事,不如我们也去罢,顺便看看二哥哥是怎么挑逗她的。”宝钗亦有此心,便命人备好马车出园上山,一路风光无限,说说笑笑不觉已到山下,李纨是个有心的,得知上山看日出怕迷了路,还带着地图,随即打开方知此山名为孤山。四下里空空荡荡也许人家,更无流水鸟兽之声,李纨叹道:“中了紫娟计了,这感情是座孤山,若是打起仗来,此山正好伏兵,届时我命休矣!”宝琴笑道:“只怪你看了男人的书,将来倒要为男人打天下了。”李纨含笑不语。宝钗猛一抬头竟看见山顶上倚着一对人儿,红红的白白的,还有一棵倾斜的柏树,再加上山的险胜,更突出二人的美。宝钗揉了揉眼细看方知是宝玉和黛玉,忙指着道:“你们快看,他们在那呢!”众人望去果然是他们,湘云笑道:“感情二哥哥怕宝姐姐说她的闲话,竟躲到上面看《西厢记》去了。”李纨,宝琴看看宝钗,又看看湘云,再望望宝黛,竟笑声不止。宝钗摇头道:“我看这回不是《西厢记》,倒像是《长生殿》了。你们瞧,他二人配的景像不像一幅画?可惜惜春妹妹不在,不然定将他们画下来送与老太太赏玩。”宝琴道:“既是作画,也该有个名目,稀里糊涂的送,老太太虽爱画,但也未必肯收。”宝钗看着二人道:“宝玉是个石头人,颦儿是个木头人。我看就叫《孤山木石图》罢!”当下欢的李纨,宝琴,湘云齐鼓掌叫好。这一鼓掌叫好,早惊了宝黛二人。黛玉起来望山下看,只见来的是宝钗,李纨,宝琴,湘云。心里兴奋极了,她心里最喜欢的自然是薛宝钗了,最讨厌的还是史湘云。登时坐也坐不住了,日出也不看了,吵着让宝玉扶她下山。宝玉心里闷闷的,哀声叹气的扶着黛玉下了山,见了众姐妹逐一问好,唯独与湘云不问好,自有宝玉代为问好。宝钗拉着黛玉的手笑道:“士别三日,我更该对你刮目相待。如今也立志远游了,再非病中之颦了。”黛玉羞的低下头摇曳宝钗手轻轻道:“如皋射雉,尚有一技,偏我是个没出息的,只配闷在花瓶里供你们赏笑罢了!”宝玉道:“正是这说法。”乐得宝钗又与众人笑了一回。又问看见日出了吗?黛玉说无,宝钗抬头看看天气,说是个下雨的天气,不能看日出。乐得湘云又笑了一回,黛玉以白眼视之不提。宝玉当马夫,黛玉躺在宝钗怀里,李纨与宝琴互靠,独把湘云隔在一边,湘云又生了回闷气。宝玉车赶到一半,贾琏骑马就来了,把北静王爷的事说了一遍,宝玉听了,痴痴呆呆竟愣住了,贾琏也不奇怪,只是扶他到马上,一鞭之下便到了荣国府。贾母见宝玉回来了,高兴的搂在怀里,又让他见过北静王,无非虚礼一番。完后,北静王就要带走宝玉,宝玉情不自禁哭作一团求北静王宽限几天与姐妹告别,北静王道是皇命在身,不敢误了时辰。宝玉无奈临走时又让黛玉照顾好自己,别为他操心。又央求贾母吃穿用度要多想着林妹妹些,贾母答应,让他放心前去。宝玉安顿好黛玉后,心自静了,擦干眼泪跟北静王去了不提。黛玉回到潇湘馆,歪了一会儿,醒来已是正酉时分,略觉身上大好了,只是腹中有些饥饿。出来卧房走到正厅间,紫娟雪雁见了道:“姑娘醒了,必是饿了,这冰糖粳米粥和内造瓜仁油松瓤月饼是老太太差琥珀送来的,姑娘多少吃点长长精神。”黛玉一听心里想道:“我在贾府无依无靠,自己又是个爱使小性子的,越发没人理。唯独一个宝玉对我体贴入微,关怀备至。我虽平日里刻薄了他,他依然没忘了我,处处都为我想着,今日他求老太太让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老太太才答应,不然平日里是断断不会来看我一眼的。宝玉虽好,奈我薄命何?”想着想着又流出泪来,雪雁劝了一会才好了,扎挣的喝了几口粥,吃了几口饼。吃完后又不敢外出,怕一时下雨淋着,所以拿了本《古乐府》在闺房里歪着看。宝钗突然来到潇湘馆,雪雁为她上茶和点心,紫娟打扫了一下屋子。宝钗问:“颦儿呢,我拿了好吃的给她,是苏州小吃梅花糕。”紫娟道:“她才吃了老太太的,又吃你的,她指定是用不见的。”宝钗道:“我糊涂了,今儿宝兄弟央求老太太照顾颦儿,他自随北静王到了皇宫里了,估计半个月才能回来罢!虽用不见,先给她放起来,待到用见时再吃也好,这梅花糕如此包装放个三五天也坏不了。”雪雁因问:“宝玉去宫里做什么用半个月,我们姑娘可怎么熬呀?”宝钗高声说道:“我也不清楚,听凤丫头说元妃娘娘要为宝玉选亲什么的,我也记不清了。”说完后就走了,雪雁去送了送。黛玉听到以后泪又流了出来,那泪一天不知流了多少,已经变成红的了。此时天空“轰隆隆”一阵响雷吓得黛玉魂不附体,惊叫一声“宝玉”,紫娟看时,黛玉已昏迷。接着外面一阵淅沥的雨声敲打竹子,窗子,紫娟把窗户关了和雪雁一起说话,并不因雨妨碍心情。雨下的停了,太阳才出来,此时黛玉醒了,又看见红丹丹的太阳,将欲坠下山里,心里又是一阵辛酸,想着宝钗说过的话,不禁又在心里喃喃道:“所谓流言止于智者,宝姐姐任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故意说与我听,好叫我为宝玉伤心落泪,消磨坏了身子,她得渔翁之利。”想着想着太阳不觉下山,潇湘馆又是一阵阴暗,黛玉自叹道:“惜我无鲁阳之戈,系日之绳。不然再不叫光阴虚度的。”说着便一人来到沁芳亭,看见满地桃花被雨打落,心里实在悲伤极了,不忍再看,回去之后睡不着写成了一首诗,名曰《春花秋雨夕》,诗曰:沉思花籽是何来?更思红绿是谁栽?有幸陪春装世界,无辜因雨泣乾坤。既然零落无归宿,何苦东君唤花开?江山何处无春风,春风何处无花蕊。江山岁岁春不老,花蕊日日香有尽。群花为春争颜色,春却将花付秋雨。秋雨绵绵秋夜长,春花艳艳春光短。生死总归造物主,去留何由葬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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