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浓烟

六月份，对皖北这片土地上的农民来说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而对这片土地上的大多城市居民来说绝对是最难过的月份，麦收除了给农民带来粮食之外，还给所有人带来麦秸燃烧后的霾。在皖北其中一座小县城里，有一群学生与城市的风格格格不入。他们大都穿着乡下路边摊买来的衣服，皮肤也偏黑一点，而且他们的头发也只是单一的黑色，远没有城里人那样形式多样、五彩缤纷。所以即使那么大浓雾或者说是秸秆燃烧所带来的霾，也不能掩盖这群孩子的突兀。这群孩子是从农村初中到城里来参加中考的，也就是所谓第一次决定他们命运的考试。他们在两个穿着能达到城里人标准的老师带领下，穿过这个小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去参加他们心目中最神圣的考试。但是孩子终究是孩子，即使这些土气的可爱的农村孩子也不例外，他们总是用好奇目光打量这从未在他们脑海里出现过的地方。刚开始大家还比较平静，但是随着新奇的东西一件一件增多，队伍中发出大声的讨论声和惊叹声，如果某些光鲜艳丽的城里人在场的话，一定会说这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这已经是比较客气文雅的说法了，对某些有洁癖的干净人来说，他们要是看到这种情形，一定会捂住口鼻闪开一条专线让这些人独自通行，而这些谦让有礼貌的人会都在一旁大骂乡巴佬。事实上，这座小县城居民的素质还是蛮高的，没有对这群好奇的孩子进行侮辱性的语言和动作，只是不时投来鄙夷的目光，但是这规模巨大目光并没有被这些涉世不深的孩子们捕捉到，反倒是深深的刺激着领队的两个年轻男教师，他们红着脸，身体在不住的颤抖，那是一种发自灵魂和尊严的颤抖，一个年轻的教师忍不住大声呵斥了这群学生，也许是呵斥后的自责，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不由得快走几步与后面的学生拉开距离。可是这群单纯的孩子还以为自己太慢跟不上老师，一群人快步追了过去，真不知道那时老师是什么表情。十几分钟后，队伍突然安静下来，他们都在注视着决定他们命运的考场，仿佛队伍里只剩下十几个急速跳动的心脏。也许是为了掩盖此时的紧张，一些学生装出自信满满的样子，故意找些话题和旁边同学说笑，只不过身体有些发抖而已。还有一些学生继续默不作声，像是怕一开口就驱散了自己积攒的为数不多的勇气和信心，但是进考场这段时间好像很漫长似的，他们怕自己忍不住，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考场对考生来说有点像监牢，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那更是对学生的一种解放。进了考场后，这群来自农村的孩子就像浮萍一样再也没有了依靠，本来就沉默的孩子更加死守着自己的喉咙，生怕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发抖的孩子强装的微笑再也找不到对象，又不好干笑着，于是面部也有些为难的抽搐，那是多么无奈啊！就连对天空的微笑也被浓烟给挡住了。方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发现自己没办法让自己发抖的双腿停下来，于是就任由它抖起来。方成所在的考场是一所小学，所以对他一个初三的学生来说有些狭小和拥挤，甚至前排女生的头发也不得不垂落在他的桌子上，但是方成是有些开心的，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一个城里女孩，乌黑顺滑的头发，白皙的肌肤，白色的连衣裙更是烘托出她的清新脱俗，就像女明星一样。最让方成开心的是自己双腿好像也被女孩吸引，不像刚才那样抖了。于是女孩就像黑洞一样，吸引了方成所有的目光。许多人认为黑洞是宇宙中一种可怕的事物，但是他们错了，地球上有一种生物比黑洞可怕的多，那就是监考老师。而这个理论的最佳人证就是方成，从监考老师进来后，女孩的黑洞效应就失去了作用，他的双腿又忍不住颤抖起来，而且不仅仅是腿，手也不受控制的发抖，在紧张中方成结束了第一场考试，手足无措和迷迷糊糊是对他最好的总结。出考场的那一刹那所有人的表情都惊人的统一——沉默。由此可见沉默是金这句话并不是总是正确，要不然中国的考生早就成世界首富了，那里还需要那么辛辛苦苦的搞经济创造GDP。但是当一个沉默遇上另一个沉默时，得到的往往不是沉默，于是还没走出考场的大门就有很多笑声，即使很多笑声听起来稍显牵强。而考试最让人受打击的并不是试卷，往往是人。考完试后，总是可以听到试卷简单的言论，而说此话的人会得到一种优越感，优越感又会给他们带来一些自信心，这是很好的事情，但听此话的人却是备受打击，对他们来说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农村来的那些孩子没有那么多想法，他们遇到熟人往往相视一笑，简单的聊几句就一起向集合的地点汇聚。回借住宿舍的路上，队伍安静了很多，没有了来时的喧闹，连往日繁华的街道也失去了风采，被浓烟遮得严严实实，而队伍中有几个女生可能是因为烟熏的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在悄悄地抹眼泪。这群孩子借住在城里一所初中的宿舍里，那宿舍大极了，足有两个篮球场那般大小，里面住着二三十男生，可惜只有四个吊扇，虽然吊扇也是蛮大的，但相对于这个宿舍来说，就像初三体育课一样，丝毫不起作用。午时最痛苦的炎热摧残着一切，而群孩子连一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可这群孩子却没有一点抱怨，即使菜有点淡、米饭些硬，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抱怨，而不是默默承受。匆忙的午饭，闷热的宿舍，短暂的午休，他们又踏入了浓烟之中。方成按住自己发抖的右手，不料左手也跟着抖了起来。方成坐在考场上想了很多，他觉得中考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已经为此付出了很多，他不想在最后考试时辜负自己的汗水和父母的期望，对啊，父母那么辛苦，即使是为了不再像父母那样辛苦，自己也应该全力去考试。第二场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发成还有一道大题没做，心中满是自责和懊恼，直到监考老师收走试卷的那一刻，他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不经意的一瞥发现自己左面的男生试卷居然大面积空白，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那个男生，方成觉得那个男生一定难过极了，看到那苦闷的表情，方成想去安慰他一下，可是又因为腼腆不好意思上前，这时那个男生走到方成前面女生旁边，开口就带着脏话，接着又说：“你说考这东西有个屁用，不都安排好去市一中了嘛。”方成顿时有些恼火，这个轻浮的男生居然在自己欣赏的前座女生面前说脏话，而且还不认真对待考试。就在此时那个漂亮女生也骂了一句，方成心想这个女生一定气急了，要不然怎么会说脏话呢，心中又增加几分对那个男生恼怒。那个女生接着说道：“你以为就你不想考啊，我也不想和这群穷鬼一起考试，难闻死了。”瞬间考场里静了下来居然没一人出来指责他们，只有几个人小声嘀咕，而方成也被那句“难闻死了”羞辱的低下了头，想到自己昨晚没洗澡，气味一定大了点，于是难为情的默默收拾东西离开了考场。城里的夜是看不见繁星的，何况是在一片浓烟之中，但方成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仰望天空。许久，方成转身回了宿舍，想法再多明天也还要继续，中考还要继续，自己也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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