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无法被定义

今天在妈妈商场遇到这样一位中年女性，她来到柜上对上身的衣服品头论足，挑出瑕疵。似乎每一件都不入她的法眼。在她试了第七件假领毛衫露出十分之八的不满意之后，我突然对她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厌恶。

 

我猜想这样的女性定是觉得自己投错了胎。似乎保留着前世高傲的贵族血统和品调。她可能会在16世纪末的荷兰风车堡中有三五个御用的服装设计师，迷恋穿胸领镶嵌红绿宝石的流苏百褶裙。在丰盛晚餐过后点两支粗蜡烛与她的男爵丈夫斟酌高脚杯中几盎司的白兰地。古堡里有鹅黄色稚嫩的女佣服侍洗浴。在晨早骑通体莹白的矮脚马漫步在雾气弥漫的山峦间，不必佩戴女士专用马鞍。

 

想到这里便升起一种悲哀来。听她说一口吐字标准的普通话，声音好听而谈吐不凡，眼角有倨傲的鱼尾纹，踱步时挺胸抬头，但却在每一件衣服拿到手的第一时间挑出毛病，迫使自己不满意。她说衣服会起球，晾晒会变形，领口小装饰物会脱落，袖口有线头穿后定会开线。我在心里默默的对她说：拜托你， 回去自己撕布缝制你心爱的花布衫去吧。

 

这个不知名的中年妇女，你让我对顾客第一次有了种想吐的冲动。我会因吐你一脸而快意，与此同时对你心生怜悯。

 

我猜想你的生活十有八九不如意。机关单位里不得宠，月月的死工资，丈夫赚钱比你多三到四倍，处处对你制约，你感到地位的不平衡快要泯灭了你貌似高贵的血统。你要反抗，但却有了一个顽皮捣蛋又活泼可爱的儿子拴住了你全部的精力。有一度你对生活绝望，这不是你想要的完美人生，每天下班有密密麻麻的家务活等着你，儿子的成绩一直上不去，今天老师又要叫家长。晚上没有女佣为你清洁皮肤和做保养，你开始溃败，心也跟着萎缩。丈夫对你不冷不热，夜里背对而眠。你欲求满足却遭到丈夫的敷衍了事。终于开始争吵，碗碟碎裂，柔顺到腰间的发因为厮打而像个疯婆子。儿子在旁哇哇大哭，丈夫摔门而出彻夜不归。日子在冷战中度过。

 

你看到身体的种种自以为优雅和高贵层层散溢。不再是个鲜艳的妙龄少女---小腹高隆，胳膊开始粗大，臀部夸张的翘起，岁月在你面上一道道画出凹痕。

 

你想起高中时期曾梦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无拘无束的小学音乐教师。音乐室要设立在校园角落的那栋教学楼二楼拐角，可以看到隔墙的废弃工场和操场上奔跑的孩童与安静的白杨。在黄昏上完最后一节课后开始落雨，一个人在空旷安静的音乐室里弹奏淡淡语调的钢琴曲，隔窗看地面渐渐被雨水染成乌黑的色，看湿润的雨气透过窗纱弥漫在你周围，连带起你寂寞的眼角一同雨下。

 

感慨之余这就是生活。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完美可言。一切都杂乱无章但又井井有条的被排序。我们可以趋近跟随臆想的完美，但请不要定义完美，完美无法被定义，否则你的眼中永远都是满目疮痍，毛衣开线 饭菜太咸 公车太挤 步行太难。

 

人在追求一件不知它究竟为何种形态的事物时是危险的，它让你迷失生活方向以及生命的曼妙质地。它只会让你看到河水里乌黑腥臭的淤泥却不会挪开蒙在你眼上让你看不到与河流相对而上璀璨星空的那双黑手。 生命的本质有无数层次，所以这位大妈，这位阿姨，这位女士。请不要活在黑暗 碎裂 崩塌 陷落 恐惧 埋葬的记忆里，请不要过分追求完美，否则它只能让你心灰意冷自甘堕落的活着，在无声息的挣扎中回归尘土。

 

她终于勉强看上一件梅红色的开衫，营业员告诉她价格为398元 不打折，她编织了个理由洒脱而悻悻的离去。

这个世界终于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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