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事

十几年前的时段,段庄煤矿不知这么得罪了阎王爷。这个矿每年都有几起工亡职工被传到阴曹地府,邪的是总是发生在凌晨三、四点钟。农民工段喜民就是那时在井下砸死的。人死在井下,遗体还没升坑,矿长立即安排调度室通知劳资科、工会等相关人员立即赶到井口待命,等了一个多小时,段喜民的遗体被提了上来,我们几个就直接把遗体抬到救护车上,送到100多公里的一家私人医院里冷藏。我从窗外喊醒看管太平间的老汉,他有些智障,见到我就知道是干什么的,揉揉眼,只哼了一句:“来了。”我们塞给他一条烟和两瓶酒,随即打开太平间的门,抽出一个冷藏柜,把段喜民的遗体顺了进去。此时天已大亮,我们投宿到离这家医院十多分钟车程的“顺风”旅社,这里经常接待处理工亡后事的客人,店老板一看到我们就知道是来了“大户”。来这处理事故的单位或私人企业,都是为隐瞒事故,不让遗属不到矿哭闹,避免把影响扩大。其实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政府安监部门都认可了的规则。下午段喜民的遗属、亲友、管闲事的人陆续赶到旅社,哭天喊地把旅社抬了起来。矿劳资科让女工夏春花照顾遗属,谁知她也跟着遗属哭起来没头没了。我说她:“你怎么也真的哭起来了?”夏春花说:“我见不了这场面,7年前,我父亲就是工亡的,父亲在井口当信号工,因家庭困难他请求到井下当安全员,每月能多挣100多元。那天父亲在采煤面检查,发现顶板有异常现象,他就果断让近二十几名工人撤出,刹那间大面积的顶板冒落,这些工人幸免遇难,却发现没有我父亲的逃出来。原来割煤机司机避灾时未关机,父亲人滑到割煤机滚筒里被绞成肉泥了。几十名工人只拣到几块父亲的零碎尸骨,医生用棉花扎了个假人,装入棺材里埋了。按说父亲救了20条命,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但矿上的人当时都没有这种意识,没有给他歌功颂德,只是按照工亡待遇处理了。”(一)段的家属要求矿方讲明段的死因和经过。我们讲了整个事故过程后,劳资科的小刘加了一句:“井下作业危险,出事很难免的。”段的叔叔听了说:“你爹怎么不死在井下!”小刘听了脸顿时发青,我忙前去压住小刘的火气,总算一场战争没有爆发。段的兄弟说“我哥上有老,下有小,你们矿必须都管起来!”劳资科邱科长说:“协议工和矿签协议其中有一条,就是乙方发生死亡,甲方一次性付给乙方抚恤金1万元,埋葬费600元,以后两不找。”段兄弟听了咆哮如累:“矿长的儿子死到井下也是这样算吗!”我说:“虽然协议是这样定的,但家里有困难,可以申请矿上可以再给上一些救济。”经过四天十几个回合的谈判,矿领导答应总额不超过2万元算清。段喜民的家属抚恤金增加了一倍差不多了。因他们已探听到前不久工亡的一名农民工,他的遗属只拿到一万五千元。他的家乡距矿有1500多公里,只有郭父和郭妻来处理后事,郭妻胸前佩戴着某市医大的校徽。我们给他俩谈抚恤条件,郭妻没讲二话就在处理意见协议上签字。她面无表情似佯装悲伤,我们感到很惊讶,怎么竟有这样的人家,亲人死了,怎么毫不动情。我把郭父叫到另一个屋说,按法律规定,配偶是第一继承人,这钱只能让您儿媳领,矿里另给你3000元救济。老汉一直没有泪水,这会儿却大哭起来。他道:“儿子死了。我不愿花儿子用命换来的钱,想给就给人家吧!”郭父说:“儿子快三十了,才找到这样一个对象,可人家里提出一个条件,供她上三年大学,毕业后再结婚。这几年儿子把挣的钱都花在她身上了,我怕她变卦,一月前刚让他俩领了结婚证,可这时我却没了儿子。”郭父抱着儿子的骨灰走了,我塞给他那三千元时,心里真不是滋味。(二)第七天头上,段的家人计划明天早上走人,要把遗体拉回老家里偷偷土葬。晚上,旅社驰进一辆轿车,下来一位西服革履的司机,自称是段喜民的表姐夫。和段喜民的遗属挤一间房里议事后,他对我们说:“我是县劳动局的干部,国家有新规定,农民工和固定工一样,工亡是同样的待遇。你们这样处理决定是违法的。”他的口气好似是法庭的法官,咄咄逼人。他说的新规定,矿上级主管部门还没下实施细则。去年,我参加省劳动厅举办的劳保鉴定培训班,结业仪式完后,主管单位的处长留下煤炭行业的学员说:“这新规定对煤矿工人来说是件好事,但钱还是企业出,咱煤矿暂时承担不起,希望大家回去不要急于宣传。”我说,我们还没有实行新规定。段姐夫说:“国家有文件你们不执行就是违法。咱可不怕惊官动府。”房屋里拥来十几位段属,把我围起来责骂,大有大打出手之势。矿工会老郑、春花等人忙过来拦架。段的表叔说:“你们怎样对待死亡工人,看人家电力部门,去年组织十几名职工外出旅游,因遇洪水冲走七个人,人家都按工亡处理的,有的还被单位树为烈士,除了抚恤金,每个家庭还救济了10万元。”我们无言相对,段的兄弟大吼起来:“他们都是骡子几八,只是摆设,跟他们谈没用,走,到矿上去!”段的亲属几十多人冲到矿机关,吵闹声把机关抬起来,段妻滚在矿长办公室的地上号哭,机关干部,公安处干警忙来解围。矿领导很挠头,感到如果实行新办法,近几年工亡的遗属都会找后帐,这资金从何而来呢?煤款回不来,还欠发工人的五个月工资,再说全矿务局还没开这个口,答应再增加一万元救济。段的家属提出十万元一次清,要不就把死者的3岁儿子和父母接到来由矿抚养。段的亲属采取拖的办法,矿不答应就不撤兵,吃在你们矿,住在你们矿,把你们矿闹翻。遗属和我们已相峙快十天,他们远门亲属有的开始疏散回家。我对段的兄弟说:“说你们不要和企业斗,胳膊别不过大腿。”我这句话又把段兄弟的怒火激起:“你小子等着瞧!我这胳膊就要别大腿!”段的亲属不离矿,只好把他们安顿在矿招待所。第二天上午,招待所楼前来了三辆中巴,下来多是妇女、儿童。段兄弟说:“家里又来了百余人,安排食宿吧!”。看这部分人没有悲伤,他们轮番到机关吵闹。原来是段的兄弟从家里雇佣了邻居闲散人员来这示威,按人头段家每天每人给五元钱,食宿自然由矿安排。又是表叔前来谈条件,他态度好似有些缓说:“我已做好遗属的工作,矿出8万元一次清。”又说:“这起事故你们没有上报,如果上报你们矿可不是出这个数,这个你们比我们清楚的很。”他亮出这一杀手锏让我一振。矿里死了人,上边来分析事故,处理责任者是应该的。但对企业巨款的罚金感到不解,本来矿里就困难,死了人更是雪上加霜。再说这巨额的罚款又不是交给工亡互助保险基金会,而交给有关部门,谁知他们用这钱干什么。煤矿死了人,他们却创收兴许他们心里还暗喜呢!企业谁愿意让职工去死,死了人不及得不到救助,却来自四面八方的罚款。针对这一杀手锏,矿上有点屈服,决定给遗属给5万救济金。最后矿领导研究决定付5.5万元。以段喜遗体出太平间为界,一切费用矿不负担。这后事处理历经15天,没有黑纱,没有花圈,段喜民和其它工亡者一样,就这样走了。(三)后事处理清了,我们松了口气,可不过几天,快到午饭时间,从矿外驰来一辆轿车停在机关楼前,下来一位胖子找矿长说:“据群众反映,你们矿隐瞒一起工亡事故……”矿长热情地安排酒席宽待,饭煲酒醉后,这位胖子递给矿长一张6850元的发票:“给处理了吧!”又没过几天,还是这个部门的另一个科长,又来找矿长说:局又接到一份封举报信,举报矿长违章指挥,安全经费不到位,造成死亡事故要求处理矿长。后来,不知科长和矿长怎样谈的,也就没事了。据说矿长又苦笑着接过那位科长4800元的一张发票。不足一星期,矿长接到市安监局副局长电话:“矿长呀,你们隐瞒事故这性质太严重,怎么让我给你担责任呀?”矿长没听完他的话中话回答:“我接受处理,不会为难你了。”上级很快对这起隐瞒事故处理决定下来了:“召开职工大会,矿长在会上做检查,记大过一次,罚矿上30万元。”当月工人少了一个季度的60元安全奖,他们还是你挖你的煤,我推我的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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