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会晤

如今的夏天，使人感到淡漠和刺骨的忧伤。凄惨的天边金色的云絮，数声蝉的嘶鸣，在忧郁中越显沉重。烈日灼不出燥热黝黑的皮肤，我们也在同样清新又明亮的地方腐蚀自己的青春，如同待宰的羔羊。这样的忧伤在我与他见面之后更加地洋溢起来，仿佛便要将世界充塞，如空气一般每次呼吸都感觉到它的存在。形态各异的压抑在累积于心的冷漠忧郁中潜移默化地使我们变得更加讨人厌，但这就是小孩子向往的成熟。我与他的这次会晤应该是发现了都不愿提及的结论，这结论的背后是干枯的血迹。像有生命会嗜血的断头台下的那阵腥红。我与他是旧时的好友。旧居在一处近山的缓坡，在两山鞍部有一没落的集镇，两山头东西而列东头山阴便是旧居处所。那里曾遍植花木，爱好莳花园艺的人多聚于此，加之此地山水皆秀。所以颇有些世外之风。六岁之前，我一直在旧地伴着一方小园畦，和着水塘的蛙声沉沦在一个清新纯粹的梦里。多年后我如此向往的一样生活依稀是这梦里的恬淡的影映，向往之心愈烈，失落遗世之意也就越像是童年产生的潜意识在未触及的记忆中咆哮。每当青色的天空渐染上鱼肚色的朝霞，我常常怀念久远的记忆中模糊又神秘的渴望，这是一种沉思至无声落泪的不朽力量。它使人宁静，使人看清这世道，在那种力量的氤氲下，人们似乎盲目无知而又处处体现出现今少有的质朴。那些日子里的友人在零散的冲动中逐渐淡去，而常常倏忽而至竟是全然的惊诧和颤栗。他是伴着我童年的一位挚友，姑且将他称作他吧。这种姓名的迭代与称呼，都是虚假的套路。既然源出尘土，便会归于尘土，不管曾被称作陛下或是阁下，也不管它在称作陛下阁下时有过多少令人心惊的过往。闲愁不苦，谁会在意它呢。且说这个他，因为在许多年前的夏季傍晚，在热气蒸云的余蕴下，向那满是青蛙的水沟中掷土坷，弄得水沟中一片声讨，有时也会弄得一片寂静。这种乐趣常常在我沉溺于虚幻和充满躁动的时候，涌到心头，像一股清泉从心底流过激起琮的回响。而这个夏季已是我与他分别的第十个年头，这些感喟年光易谢的语句，在别处看到固然不觉有什么可感慨的。但是如今下笔顿时感觉往日的时间向心中刻下的印痕，都变作一声声一叶叶的俗尘，凋落在泥土中。周而复始代代更迭曩者，四十春夏。没有那之前的日光明媚，也没有那之前的春天美好。而在懂得那纯真和美好之时却只能在记忆中寻找。这是多么讽刺的故事呵“我曾”他经常用这种语句来宣述他遇到的困境与顺境。但只字未提我们过去的回忆，谁都不想接受神游一番后回到现实看到两张不仁的嘴脸，以及从梦中狠狠地坠落到现实的巨大心灵创伤我们都是身负重担，在一片混乱中爬行着，不断证明着人是生物的结论。也让人看清了现实和忧虑的神采，这种压力少时被父母家人所担待，而在某种时刻突然而至。这种困惑苦恼拘束感和怨尤便是我们心里充斥着的苦涩，所以虚拟网络世界便是逃避的绝佳处所。他说完，向我点点头。我却不能不洋溢出心里的百感。在他身上留下烙印的种种残酷现实，使我心里更加地苦涩。没有偏僻的。角落可以躲藏，但是这诱人的虚幻尽管不是什么优雅的娱乐，也可以使我在奋斗了脑力的最后一点激情和渴望之后，不必被那种深深的忧郁和苦闷萦绕。这是什么呢，是为了生存出卖自己的思维和精神，还是肉体支配着精神，是否和那种最古老的出卖肉体的职业一样呢。他不断地使我回想起从前的日子了，他的理想童年的美好向往雄心壮志都成为了维度中徘徊的边缘作用在没有物质的空间的力，竭尽所有却只是空舞双手，看着自己滑稽地偃靡以及自己的心灵淡然地枯萎。在这个十年中，他已然出落成一个愤世的人。然而我并不赞同他的这如此的怨怼，尽管深受凌轹，在这穷崖腐海之间做人。他像是敲响洪钟的人，用话语将人的苦闷一概地溯源，这种指向生计的斗争是令人宽心的，之后却会发现了由此产生的对人的琐事深深无奈的一种忧郁，以及对枯燥的本源的无比厌憎。此时，我很恐慌，他的话牵着我心中压抑的一种渴望。后来我明白这是被摧藏的人性对万物本原的反抗和斗争。他终于看出了我的不悦，便停下了他滔滔然的声势，睁着一双眼睛直盯着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眼神冷静得想要凝固成冰。苦涩不苦涩的东西我想去不管他，我只是在想着如何的将这一堆东西处理完，你太不切实际了这些无谓的东西改变不了你的境域，就只能顺从他。你的生命的逻辑由他掌控，你要活就只有顺从，就是这样。说完，我感觉到心中的恐惧完全消失了。但由此产生的空虚甚至一些难言的失落使我看到了生命的黯淡之处。然后我才发现他的眼睛已经变得温柔目光在我身后和肉体游移片刻，随即用更加清澈澄明的眼睛看着我。我感到了他和我之间的一种隔膜，这是一种极致的人性在这样的目光下我感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谓。一刹那间我竟要流下泪来，我的眼眶发红，炽热的感觉在煨烧着我肿胀的眼睛。泪水在眼睑迅速汇集，当泪慢慢淌下的时候我感觉所有心里的忧郁都消弭了。泪滑到了我的心里。我扭过头去，随后我听到他说。你是对的。我的情绪在此刻汹涌了，冲破了自尊的无谓的堤坝。泪水如倾盆一样流下，我紧咬住自己的双唇，尽力让自己不发出呜咽。但是我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愉悦，一阵战栗从心底漾起一直扩散到每一寸肌肤，使我毛孔收缩头皮发麻。尽管当时我身上仅有一件单衫，尽管我脸上被夏日炎阳催出的汗还没有干透。我看到他那灰尘弥漫的脸上泪水辟出两道印痕。我拒绝了他的回收费，送他走下楼梯口，看着他将几大摞书卷拎在手上。将沉重的青春过往向三轮车上最干净的地方一捧，便骑上车走了在那摇晃的背影后我仿佛看到了一张硕大的脸在狞笑。五彩的霓虹闪烁着诡异的光，流动的色彩使我迷惘。我呆立片刻看着变幻莫测的洪炉中焰火升腾，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刺痛，于是立刻回家去处理今天的作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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