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告记

    有一个姑娘叫杨兰,谈谈她来真可怜。杨兰从小心眼灵,四邻对她都心疼。小学五年当班长,中学两年有理想。一心响应党号召,上山下乡还嫌她小。分到某厂当工人,手脚真是勤又勤。厂里的同事谁不夸,杨兰确是一朵花。
  
  杨兰刚刚十八九,一夜之间难开口。十年风暴卷了来,家庭成份真惊骇。父母受过好多苦,不知怎么着成地主。杨兰戴上了狗崽帽,哪还有心再欢笑?十八九正是好年头,杨兰却是愁又愁。年轻貌美该欢歌,杨兰用手搓眼角。满头乌发清水洗,杨兰却是难梳理。双眼本来水灵灵,杨兰却是难柔情。口号喊得震天响,杨兰听见摇晃晃。干起活儿得心细,杨兰成了一机器。家庭问题是个脸,杨兰往后咋表演?
  
  慎而又慎还不中,一天路过休息厅。忽听里面传出话,小组长郎富在叫她。郎富是个驼背腰,二郎腿翘得高又高。他见杨兰进了屋,故作姿态吐烟雾。弹弹烟灰拉长调,听听活象羊羔叫。杨兰杨兰来来来,组织叫你快交待。由我负责审查你,交待问题要仔细。
  
  杨兰一听呆了脸,两人长时间眼对眼。杨兰的脸上清又秀,郎富两眼瞅不够。他见杨兰不发声,郎富犹同苍蝇精。冰冷的姿态换一换,拉住杨兰不讨厌。声声细语称小杨,年纪轻轻心善良。争取宽大学语录,郎富日后会帮助。假惺惺掏出小红本,塞给杨兰装关心。白皙的小手挨了挨,郎富痒痒得搔搔腮。杨兰的脸蛋白又嫩,郎富学会了男中音。他见杨兰光低头,郎富说话嘴流油。说一声杨兰妹妹你真好,鲜艳艳的花朵世上少。应该结婚成个家,小日子过着才得发。假若人要嫁给我,保你一生吃苹果。不受审查不受累,吃着苹果好安睡。
  
  说着说着拉杨兰,杨兰眼里冒火团。忿然起身离开屋,郎富一见光想哭。多好的葡萄不得吃,郎富卷烟吸又吸。郎富再次见杨兰,打着官腔缠又缠。看着杨兰想顺从,说话再次学雷锋。约杨兰下班逛大街,杨兰眼里惨出血。拍案而起真严厉,郎富一惊放两屁。郎富郎富不算人,有孩子有家学兽禽。叫我交待就交待,不该这般耍无赖。假若你是姑娘家,难道你愿人欺压?
  
  杨兰含泪走出屋,郎富吃醋气发粗。恼羞成怒把牙咬,无端指责象割草。说杨兰弄坏了两轴瓦,抓住杨兰赛打靶。大会批来小会斗,加大工作为吃醋。四点钟起床不得晚,干到夜间十一点。郎富纠缠又刁难,又苦又累是杨兰。杨兰哪里受得了,流着眼泪找领导。
  
  车间领导晓此事,郎富得知长身刺。杨兰竟敢往上告,郎富叫你戴上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看是你凶是我凶?于是郎富造开谣,说杨兰怎么给他瞧。杨兰穿着花裤衩,要给郎富生个娃。杨兰的大腿真是白,摸起来活象闻腊梅。聒不知耻还散布,张口恶毒为吃醋。
  
  郎富如此这般做,杨兰难过不难过?杨兰尽力要辩解,谁不说她会撒野?名誉连着人的命,清白的女人真悲痛。窒息的侮辱难容忍,杨兰两眼泪滚滚。郎富仍然不罢休,杨兰到哪去申诉?公检法早已被砸烂,造谣诬陷真难咽。中国只有个“军管会“,不知他们可定罪?杨兰叩门去诉说,内部矛盾咋解决?叫杨兰还是回本厂,厂里军代表会给想。
  
  杨兰找到驻厂军代表,听杨兰一说恼又恼。把郎富立即找了来,积极分子该正派。若再勾引女青年,开除工厂快滚蛋。郎富被骂得受不了,答应在会上作“检讨”。在全厂职工的大会上,郎富的表演真够呛。他说自己犯有罪,不该和狗崽子瞎胡睡。杨兰老是暗勾引,郎富对不起同志们。说她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姑娘杨兰断心肠。口喷白沫天旋转,杨兰姑娘捂住脸。哇哇两声倒在台,台下的人众乱起来。台下一乱不得了,难坏了主持的军代表。搅乱会场还了得,批判杨兰也不愧。杨兰被人一拽走,姑娘可是十八九。十八九的年华算个甚,害得她简直难见人。茶余饭后谁不谈,日趋扩散正流言。接连的刺激怎接受,杨兰的身体光消瘦。不是心慌就头颤,就是健忘和失眠。一天天折磨数时光,杨兰长成了大姑娘。
  
  年龄一大该结婚,张罗对象情伤深。杨兰怎么好出嫁,不光彩的名声叫人怕。她发誓除掉那污名,否则就不建家庭。年复一年又一年,郎富的流言赛雄蝉。变本加利象狗咬,生非的舌头都乱搅。说杨兰办过那回事,郎富不会乱抹屎。人们都是这般说,要逼杨兰跳黄河。时间到了七四年,杨兰的眼泪早流完。正当杨兰走绝路,老领导相继有职务。老领导得知杨兰的苦,连忙组织调查组。事件眼看要澄清,刮起了反击右倾翻案风。老领导一下子倒了台,杨兰照旧还徘徊。
  
  郎富耀武又扬威,对着杨兰吹又吹。地主崽子要翻天,郎富永远不吸烟。杨兰将屈辱埋心底,天下难道没真理?写揭发材料往上送,三年光景近百封。
  
  得知杨兰还告状,喋喋不休忙又忙。他在厂里竟敢说,杨兰做过他的小老婆。差一点没有生下娃,可敢到医院去检查?若是处女谁证实,她竟有脸张嘴提?
  
  郎富如此不害羞,杨兰气得赛虎吼。流氓恶棍等着吧,党和政府会审查。杨兰长成了老姑娘,婚姻困得不容想。二老先后也去世,只剩下杨兰流鼻涕。孤苦伶仃没温暖,更恨郎富不要脸。若不明不白去上吊,自己戴的是啥帽?自己本身多清白,人生只能这一回。甭管斗争有多慢,杨兰不能寻短见。正气聚满一胸怀,“四人帮”不久垮了台。拨乱反正一着手,家庭成分化乌有。成分虽然能澄清,杨兰仍没有好名声。实施了刑法诉讼法,杨兰也把法律查。懂得了一些法知识,要用法律作武器。为求得“娘家”来相帮,她先到妇联说细详。国家法律给保护,要到检察院去控诉。
  
  妇联一听不怠慢,忙的更是检察院。医大一院作证明,杨兰患“强迫神经症”。又到妇产科作检查,本是处女哪生娃?郎富构成了诽谤罪,押上法庭光下跪。旁听的人众一大片,都为杨兰难下咽。小人郎富被判刑,一个女子清了名。名声虽然澄清了,姑娘杨兰也衰老。往后能把什么做,提起往事真难过。多愿人生多绿灯,不要处处是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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