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潘子

    这么一个人,他是故事中一个小小的配角,连一个完整的姓名也没有,给人的印象是脸上那一道刀疤,还有一身傲骨。或许没有谁不认识他,可又未必有谁是真正记得他的。清明了,不知在他的世界中,有没有人为他上一柱香。
  
  他是潘子,只是《盗墓笔记》中的一个配角,而已。
  
  我不知道在所有人把目光专注到闷油瓶和吴邪身上后,有谁会注意到他‍。真正唤起我回忆的,是调调(原文是一个好友,因为我相信我们老师不认识她==)一个并不起眼的帖子——【潘子】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帖子的内容无比简单,一句祭潘子,几张图。调调的最后一句话让我落泪——没想到潘子的图居然这么少。
  
  我忍不住重新翻开《盗墓笔记》,看到这个铁血汉子时,心中什么滋味都有。我想,他是教了我很多东西的。这样一个男人,穷尽一生都在为别人保驾护航。他似乎并没有追求什么,可是追随着,保护着。他是三爷的脊梁骨,只要于三爷有益,他可以轻易选择让一个人死。三爷不在了,他去追,去寻,他不图任何名利,二话不说地把自己搭进去,只想把三爷找回来。即使到最后,他明白三爷已死,他同样忠着他的“小三爷”。他这或许不仅仅是忠,也许已经是超越了单纯地忠的。这种忠或许应该持续更长时间,只可惜,他走了。
  
  我想我大概是一辈子也忘不掉潘子临死前所说的话的。
  
  “小三爷,有我潘子在,还能让你受累?”他说。
  
  “小三爷,潘子我没力气说别的话了,最后再为你保驾护航一次吧。我去见三爷了,你机灵点,给我和三爷有个好的交代。”他说。
  
  “你往前走吧。小三爷你大胆的往前走啊,往前走,别回头。”他说。
  
  “大胆的往前走!”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哇。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往前走,莫回呀头。
  
  从此后,你搭起那红绣楼呀,
  
  抛撒那红绣球啊,
  
  正打中我的头呀,与你喝一壶呀,
  
  红红的高粱酒呀,红红的高粱酒嘿!”他唱。
  
  我的《盗墓笔记》上,这一页是湿透了的,皱得不行。我似乎看得见这个已知天命的男人,笑着,唱着,用沙哑的声音嘶吼着。他的半边身子早已加烂在岩石缝中,嘴上大概还叼着那根吴邪没来得及为他点上的烟,咳出来的是鲜红鲜红的血液。
  
  这一段的最后,吴邪哭了,我也哭了。
  
  我眼前的潘子,似乎还在骂着最粗俗的粗口,说着最无聊的笑话,抽着最廉价的烟,吃着最难吃的压缩饼干,唱着最难听的歌,走着最危险的路。可是怎么一下子,他就不见了呢?他的声音就被枪声替代了呢?胖子就念起往生咒了呢?潘子……到哪里去了呢?
  
  我从不曾想过,我会再也看不见他。我敬他,敬他的侠肝义胆,敬他的铁血豪情。他能抠着脚丫子跟你开着烂俗的玩笑,也能直起身板举起枪为你扫出一条生路。只是我也愧,若不是清明,若不是调调那一个帖子,我能记得他吗?我能在这个清明,为他落一次泪吗?我大概真的是不会的。
  
  全书近尾声时,吴邪去了潘子的家。他看见的是桌上一碗没吃完的腐烂霉变的面条,和已经变黑变干的霉豆腐。最后,他对潘子的房东说,他回老家娶媳妇了。
  
  一如吴邪不知道这个结局对他而言是否真的好,说真的,我也不知道那个结局更适合他。只是我相信,如果让他选择,他大概还是会为吴邪护最后的一次航。纵然在别人看来这样的选择又傻又不值,他还是会这么选。为别人而活,为别人而死,大概就是这么个事儿。
  
  或许我是真的被这么一个老兵所感动的。我说或许,是因为我发现自己记不起关于他的太多东西,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有太多东西被记下。
  
  他似乎是戴着一顶绿色的小帽子吧?他似乎是结实而高大的吧?他似乎是满身刀疤的吧?他似乎常穿迷彩吧?他似乎连26个字母都认不出吧?他似乎胡子拉碴吧?他似乎……没有了吧?
  
  真的很可笑,明明是祭潘子的,却回想不出太多有关他的东西。我不知道,其他见过他的人,是否也如此呢?
  
  一晃神,我似乎又抓住了记忆中的那个潘子。他右手提着砍刀立在胡同口,身后护着他的小三爷。他背上有一道刺目的大口子,血不停地往外冒,湿了整个后背。他对面立着十几个提刀的混混,可他却泰然自若。他的刀划过墙壁发出刺耳的声音,谁都看得出,那把刀在颤抖。他说:“三爷,您往后靠靠,别弄脏了衣服。”
  
  印象中潘子总是这样出场的,披着悲壮的外衣,内里却让人悲伤。就连最后谢幕也是如此,悲伤而又悲壮。
  
  这样的悲伤,不禁让我想到,今天的天。这个清明竟没有下雨,我想,大概是老天爷忘了哭吧。明明是昏暗而阴沉的,却连雨的影子也没有见到。这样的天在我看来和潘子竟有些相衬,也不知是为什么。
  
  清明,我幸于不需要拜祭家人,却才发现这个人是我不得不祭的,虽然只有这么几行字,他也未必能看见。
  
  一祭,祭你忠肝,忠于三爷,尽你一生。
  
  二祭,祭你义胆,情同手足,义薄云天。
  
  三祭,祭你豪情,既为君死,把酒也欢。
  
  四祭,祭你柔意,挖心掏胆,以身挡箭。
  
  五祭,祭你平凡,寥落一生,无人痴念。
  
  六祭,祭你贫寒,粗糠糟饭,蜗居也安。
  
  七祭,祭你坚强,一夫当关,只手撑天。
  
  八祭,祭你悲壮,抛去头颅,洒下热血。
  
  九祭,祭你傲骨,屹立不倒,傲视群雄。
  
  十祭,祭你一生,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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