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梅好做酱

  一川烟草,梅实迎时雨;满城风絮,苍茫值晚春。把柳宗元与贺梅子的诗词集在一起,应该是江淮之间、梅雨季节别致景象的生动描绘。不过,我对梅雨季节最深刻的记忆,还是老家炀河的做酱过程。
  
  炀河地处巢湖北岸、江淮之间、长江流域中下游结合地带,是梅雨季节这一特殊气象的典型地区。每年六月十号前后,炀河开始进入梅雨季节,俗称入梅;七月上旬连续阴雨逐渐结束,天气开始睛热起来,这就是出梅了。阴雨天气一般持续三十天上下,比较规律。当然也有不规律的时候,记忆当中,只要河的水上了东街的闸口,那就是梅雨季节太长,发水了;如果水越过当铺到了我家门口,那就是发大水了。只要河水露出了东面山洋桥底下的石头,那就一定是梅雨季节太短的缘故,要抗旱了。黄梅季节雨水多,空气潮湿,气温也适合生物生长,什么东西都最容易长霉,所以老家人又把这个季节叫做霉季。每年一到霉季来临,镇上许多人家就开始准备材料,来利用这个霉雨时候发霉发酵、酿造面酱豆酱了。
  
  做酱的原料主要是面粉、黄豆和蚕豆。面酱成本低,制作过程也相对简单,但味道没有豆酱好;黄豆酱鲜美,蚕豆酱香甜,蚕豆黄豆混合酱那就是又鲜又香又甜。我家自留地里每年都要种几畦黄豆蚕豆,原料不要花钱买,所以我家年年都做几十斤以蚕豆为主黄豆为辅的混合豆瓣酱。
  
  做酱的方法并不太复杂,但过程很长,要经过一个漫长的夏天,而且还要有人全程照料,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每当霉季驾到,就要把蚕豆黄豆烀熟,蚕豆要去皮,然后用和好的湿面粉将蚕豆黄豆拌到一起,做成豆粑粑。等到晾凉后,把那些豆粑粑摊到簸箕或者竹笆子上,上面用牛皮纸或者报纸盖起来,放到家里的床铺厨柜底下等阴湿处,不见光亮,等待发霉。发霉的时间长短不一,主要取决于温度湿度,但一般需要一二十天,才能长好毛,发好霉。
  
  发霉的环节完成后,就要继续进行发酵。准备一二个陶钵或者小陶缸,热水洗干刷净;熬一锅盐开水晾凉,按比例倒入缸钵中;再将豆粑粑掰碎,浸到缸钵里,上面蒙上一层纱布,放到一边,让它慢慢发酵。待到云开雨住骄阳当空的时候,将酱缸搬到天井院子里,日承阳光夜受露水。估计一个礼拜左右,豆瓣与盐水就会基本融合,发酵的第一阶段宣告结束。这时缸里的溶液还是很稀很稀的,要经过长期连续的日晒夜露,将水分慢慢蒸发,让晨露慢慢浸润。每天早晨在酱液冷凉的时候,要用木杓或者筷子,把酱液上下左右翻搅一遍,让所有酱液每天都能享受同等的阳光雨露的照耀和滋润,还要谨防雨水和脏物进入酱缸之中,直到夏去秋来,酱成封存。
  
  其实做酱也还是有些技术含量的,不是谁家的酱都能做得很好吃。我母亲就很会做酱,从霉菌的成色和形状就能判断出霉变优劣,并正确地作出缩短或延长发霉期的决策;对蚕豆黄豆面粉的比例,对盐、水、豆瓣分量的多少,她每年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好多人家做酱都要从酱中分离出一部分酱油,还有人家在酱里面腌泡咸菜,最后酱的成色和味道都大打折扣。我母亲从来不从酱里面取酱油,也不允许我们把蔬菜直接腌在酱缸里,要腌酱菜只能把少许酱到小盆小罐子里单独腌泡。所以,母亲做的酱总是味道鲜美,而且与上年的陈酱用量总能衔接得上,既年年吃新酱,又一点都不会浪费。
  
  老街南头菜市场边上,有一家合作社开的很大的酱坊,是前店后坊的形式。后面的作坊是露天的,很大的院子里摆着上百口大大的陶缸,上面盖着漆过桐油的篾斗笠,地上还挖了许多大坑,上面也盖着篾斗蓬,这些都是用来做酱和腌制酱菜的。我小时候经常跟小伙伴们在酱园里玩耍,看过师傅们从酱缸里一遍一遍地撇着酱油,看他们把腌好的酱菜取出来再把各种生菜直接塞进酱坑里,也亲眼目睹过酱缸和酱坑里面淹死的动物和翻涌的蛆虫。所以我知道,只有家里酿造的酱和腌制的菜才是最干净、最好吃的。
  
  那时候平民百姓生活都很简朴,一个月吃不上几回肉,平时都是蔬菜当家。即使是粗茶淡饭,因为有了酱,也让我们常常胃口大开。当柴灶铁锅里面的菜籽油冒烟的时候,一锅铲子酱放到油里一炸,立马酱香四溢,然后把要炒的菜倒下锅,三八两个一搅,一盘油黄菜青酱儿浓的美味佳肴就上了桌。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菜是酱炒青大椒白米虾,还有就是酱爆鳝片,哎呀不能想,一想就要咽口水。
  
  现在就是再有钱,也吃不到儿时的美味佳肴了。不只是买不到无污染的蔬菜、白米虾和笔杆黄鳝,八十多岁的老娘已经早就不再做酱了。(甲午年十一月廿三,公元2015年1月13日,于庐州古蜃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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