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早枯萎的小花

  时至今日,二十余载飞逝。历史如烟,往事如梦。每每一与人谈起故乡,便勾我想起了她。      小花,比我大三岁,本家族人氏。论辈份,我叫她二姑,是我小学一至三年级同班同学。由于她家境贫困,加之父亲常年重病卧炕不起,只念到小学三年级就辍学回家务农,柔嫩的肩膀担起了沉重的劳动。      我家在屯西头,小花家也在屯西头,所以我们经常一起玩耍。我们小伙伴中,只有她和小叶、小慧是女生。童小无猜,每次玩摆家家做饭的游戏,她和小叶经常争着和我一“家”。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小花总是当老抱子,挲着两只手臂在前边护着我们一个扯一个后衣襟的一串五、六个小伙伴。有一次,由于拽我后衣襟的小伙伴用力过猛,我把老抱子小花穿了一年又一年、洗得发白的小绿花格布衫的后襟扯了个口子。当时小花哭了,我害怕得赶紧跑回家。妈妈知道后,赶忙把小花叫到屋里,找出针线一针一针缝上了。那段岁月,无论大人孩子,一件衣服穿得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我们虽粗食布衣,甚至吃上顿没下顿,可我们却有着不尽的欢乐。      每到夏天,我们小伙伴总是在黄昏前结伙,跨上筐去西北地挖苣荬菜、婆婆丁,给母亲喂鸭、鹅。又瘦又小的我对劳动十分发怯,我连筐底还没垫上,伙伴们的筐早已盛满。于是,小花开始帮我往筐里挖菜。小叶成天病病秧秧,看着干着急,她的筐里比我多不了多少。小花帮我挖,我就帮小叶挖。筐都挖满了,我们排成一排,我和小叶在两头,互相抬着筐向屯里走去。      故乡屯西半里地处,有一条北南流向曲曲弯弯的小溪,故乡王家窑屯人们叫它西河。我小的时候,西河盛产小鱼小虾,只要你用柳条编的小长筐,在拐弯处一捞,数条小鱼和一些小虾就活蹦乱跳地在你的筐里。那些年,西河为我们全屯家家户户的餐桌上增添了一道主菜。每天放学回到家,我把书包往炕上一扔,拎起妈妈编的柳条筐就和小伙伴们往西河去。妈妈们开始烧火做饭,一袋烟工夫儿,我们就能捞回几斤小鱼小虾。妈妈蹲在井沿把它们冲洗干净后,放入锅里用少许油一煎,小虾只只透红,香飘全屋。我们小伙伴都十分团结,不管谁捞到泥鳅,都毫不吝啬地用小手抓着放入小花特意拿去的玻璃瓶子里,因为小花的父亲每天都得生吃几条,说是能治他的病。      小花父亲的病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恶化。妈妈们都不让我们去小花家,怕传染上小花父亲那久治不愈可怕的病。从此,每次找小花玩,我们几个小伙伴都站在小花家门口破木头门前,此起彼伏地喊:“小花、小花……”喊声未落,穿着绿花格布衫的小花便象只小花鹿蹦蹦跳跳地从土屋里跑出来。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小花的父亲死了。一连多日,我们小伙伴没敢去小花家门口找她玩。      失去父亲的小花整日变的忧忧郁郁,闷闷不乐。时间不长,小花辍学了。每天放学,小花都按时来到我家,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我,今天刘老师讲啥新课了?班里又有啥新鲜事?每次我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放寒假了。那个假期是我及全屯西头小伙伴们灰色的日子。一天,两挂带铜铃的马车“哗铃铃”地来到小花家门前,我们小伙伴们都前去看热闹,才知道年仅15岁的小花出嫁了。小伙伴们心情都十分难受地看着穿一身新衣、流着泪的小花。小花眼睛红肿,跟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只是流泪。看着小花流泪,我的泪水也旋转在眼圈,差点儿没流出来。小花站在她家里屋炕上,顺手从一堆纸壳箱子里拿出一盒蓝色包装的香烟,塞到我手里。我知道,这是她临出嫁前给我的礼物。我才12岁,哪会吸烟?那盒我至今不知啥牌的香烟,我保存了好几年,最终让会吸烟的大哥偷去吸了。      失去“老抱子”,我们这群“鸡崽”真的难过了好些日子。只记得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自小花出嫁后半年多后才又开始玩这一游戏。      穷家主养不起十八岁大姑娘,是那个年代我们偏僻农村尤其是故乡王家窑屯的真实写照。小花妈以牺牲女儿为代价,还了父亲治病拉下的饥荒,还为弟弟交上了学费。      去年春天回故乡,在老屯见到了小花。她过早地枯萎了,象一株经过风霜的花秧。望着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我问:“二姑,又要孩子了?”“哪呀,这是我孙子。”小花二姑爽朗地说。刹那,我惊愕了。我儿子才六岁,她仅大我三岁,39岁就抱上孙子了?我一时语塞,没说什么。小花二姑象小时候那样关心我,问询我妻子及孩子的情况,说:“还是海波你命好,生活在城里,住高楼。”寒喧一阵后,她抱着孙子走了。      在时间这位伟大的魔术师面前,沧海尚能变桑田,何况是人呢!      望着她略显佝偻的背影渐渐远去,不禁一阵酸楚涌上我的心头。我伫立在乡间土路上,任凭父亲站在家院门口的召唤,默默地读着小花这些年多舛的风雨人生……  赞                          (散文编辑:江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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