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槐花香

  这个题目取自张国立执导的电视剧《五月槐花香》。十多年前的老片子里能记起的东西寥寥无几,却唯独那棵在温暖阳光里摇曳生辉的槐花老树和萦绕在槐花间的那股美妙悦耳的民国风独处心头,挥之不去。我爱那棵落满了金黄色阳光的槐花老树,也爱那槐花树叶间一丝一缕温柔的阳光——我的心间是盛开槐花的。
  
  回乡的那天是四月的尾声,但槐花早已在村落各处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却少了五月间里它特有的浓郁、芬芳、诗意。我与《回乡记3》中那个叫做司空的女子一起,踢踢踏踏的走在路上,四下观赏、步履缓慢。
  
  我惦记着槐花饭很久了,自从村子里出去以后,就没有再吃过记忆里香喷喷的槐花麦饭。走在路上,路边已有举着长长的一头绑着镰刀的竹竿在扫荡满树的槐花了。旁边,几个老头太太围成一个小圈,捋着一堆堆的槐花,平静美好。这个季节,对于槐花的渴望几乎遍布在每个村子里生活着的人的心里,这是一场属于他们的美食盛宴。他们总是要把槐花吃到肚子里才算是安享过了这个时节。
  
  很久很久以前,在自家院墙外东南角的槐树下,我也曾提着篮子捋着大人们够下来的槐花。捋完一堆后,会不自觉的抬起头顺着镰刀的方向,在阳光穿透洞晓的树叶缝隙中陶醉幻想,望眼欲穿。那时太小,手指总也躲不过槐树枝上尖锐的刺,细细的伤口缠绕着瘦小的指头,看上去像蜂窝煤一样。即便如此,还是不肯停下来,直到把整整一篮子的槐花提到院子里去。
  
  那些槐花或蒸或炒会吃上好几顿,然后再从树上弄些回来,直到槐树的提供已经枯竭,邻里之间都不会再端着碗聚到一起讨论着各自是怎样做出好吃的槐花饭的时候。
  
  到奶奶家已快晌午,我跟她讲了我想吃槐花饭的心思。她告诉我,宅子里的几棵槐花树应该也开花了,不然去弄点回来中午吃。考虑了很久关于时间和回城的问题,犹犹豫豫。想到有几年都没有进过那个院子,没有看到那棵连体的梨树和梨花,我下决心要去。
  
  说起那棵梨树,打记事儿起,它就在爷爷的院子里,说来也有三十个年头。小时候,我总爱嘲笑它的样子——同一个根在露出地面高一点的位置生发出两个枝干,枝干向上螺旋弯曲又紧密结合到一起,中间看上去是细长的楔子形。爷爷从不嫌弃它,总是对它悉心照料,剪枝、除虫、松土、施肥、浇水……秋季时,树上的梨子总是讨得爷爷欢心。记得某一年,满树的梨子把树枝压成垂柳的样子,后来,从梨树上足足摘下了两袋子的梨,可把爷爷乐坏了。但,好像只有那一年是大丰收的。
  
  那株梨树的花期是四五月间,与槐花相差无几。两种花除了大小形态不一之外,颜色几乎是一样的——花瓣呈白色,花的根部是黄绿色的。这种色彩搭配是我个人极其喜爱的,像是绿野与天际结合出的一副画。我因着对爷爷的怀念渐渐地喜欢上了梨花,频繁的去想爷爷院落里那棵梨树,想它是不是还会结出许多的梨子,或者开出满树洁白、纯净、高尚的梨花。在我看来,那棵梨树上依然是能够嗅到爷爷的气息的——只要我站在树下。
  
  自从年初以来开始梦到爷爷院落里的梨树以后,以后的日子,隔三差五的就会再进入到相似的梦里去。梦里,我遇见过那个院落里各种各样的境况,但是,不管是破败凋零还是整洁干净、一片生机,那棵梨树都是繁盛的。它开着花,我站在树下,回想爷爷还在世时有关这个院落里的生活情景。头顶上,总有数只鸽子在盘旋,发出咕咕的叫声。
  
  走到院落门前,顺着门缝望进去的时候,已是荒草节生,缠绕一片。唯独墙头上的阳光与鸽子还是老样子,连飘落的位置都与当年不偏不倚。只是,时过境迁时,愈是明亮的阳光,洒在同样的院落里,就会照见愈加苍凉寒冷的景象。院子里,青苔横生,几乎看不到红砖的样子。几个大大小小的水缸里,盛载着不知道几年的雨水,雨水侵蚀的地方也渐渐露出了细纹。几面墙壁都在大幅度的倾斜、裂开,光线可直直的射到屋里去,可又有谁去住呢?西面里屋里,爷爷的木制铡草机依然静静的躺在那里,落满了不再能抹去的灰尘。墙角处,是直垛到屋顶的碎秸秆。没有玻璃的红色木格窗像是分隔了阴阳的冥界入口一样,白色的光线雾气一般笼罩着整个窗口,犹如太虚幻境。窗外是明亮的草木,窗内是幽暗的精灵。墙外的藤蔓植物顺着随意扔在墙角的木头爬过窗户钻到屋子里来,在这黯然的世界里恣意的延伸着绿色的身躯,不孤独、不寂寞
  
  都说,梦与现实是相反的。我往梨树那个方向望去的一瞬间便相信此言非虚。爷爷在世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么讨厌吃梨子,也不曾把梨花收进眼里。多少年后,当我爱上梨花且无数次梦到繁盛的梨树和梨花时,我渴望能够尽快的再见到它。可是,终有一日,我如愿以偿的站在这里的时候,才知道,从今往后,它,只存在于梦里。这里,再也不会有它的踪迹。我念想的梨树下爷爷的气息也不再有。冥冥中,这都是注定的吧!让那些再也看不到的东西出现在时常想念的梦里。那么,这是不是也算较好的结局?就像我看到了槐花树,而它却从来不会在我的梦中现身一样。
  
  院子里的槐花树在姑姑曾经住的那间屋子的窗口左侧。细长的枝干高过屋顶许多,槐花也开了些,虽不繁盛,但比于消失的梨花,总归是看的见的,不至于失望而来的。我一心想着要吃槐花饭,看到高高的槐树时,有些望而却步、无能为力了。好不容易在院墙一角找到邻里们先前翻墙进来“偷”槐花时丢弃了的腐朽的芦苇杆和生锈的镰刀,找了绳子又绑了绑紧,举起来,左旋右转的费了好半天劲也没有多少槐花落下来。奶奶和大奶奶在树下捡着槐花拌着嘴,这是我平日里极少见的。愈老愈小,孩子一样。
  
  我决定踩着竖在墙根的木头爬到屋顶去,站在屋顶上——我满心欢喜地幻想着——如此一来,满树的槐花都触手可得。在两位奶奶还有司空的围观中,我爬了两次,到半空中不能再上去的时候,恰巧她们阻拦,我便趁势灰溜溜的退回——这不是无花果树和桑树,这是带刺的槐花树,还有我不再能爬上树了。
  
  槐花不多,在我觉得少的不够分的时候,两位奶奶都坚持不要,全部留给了我。她们说,树上还多的是哩。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去世以后,奶奶是没有一个人回过那个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院子里去的。我是理解的,毕竟,那个院子里再没有别人,而邻居们也都以陆续迁出村庄外周去住了。她一个人,寂寞又害怕。
  
  听剑哥说起过一个他曾在北方听到的民间故事。他说,槐花树的“槐”是“木”与“鬼”的组合,即,槐树种在院子里容易招鬼魂,聚拢魂魄,使之阴魂不散。还说,坟墓旁是不会种植柳树与槐树的,它们中,一个驱鬼,一个聚鬼,阴气都很重。民间故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我不知道奶奶是不是因此而惧怕一个人回到那里,但我知道,她作为虔诚的基督徒是相信鬼神之说的。她总是劝我要相信世间有神灵,相信神灵会保佑我之类的话——她劝了许多年,最后终于成功放弃了,我在她眼里是“不可救药”的。
  
  民间传说中还有说,所有逝去的人在七天以内会守着自己的家人,与他们阴阳相聚。但是,七天以后就要被黑白、无常捉去阴曹地府,在奈何桥上,一碗孟婆汤忘记前世今生。而这其中会有许多鬼魂躲避黑白、无常的追捕,在幽暗的黄泉路上变成孤魂野鬼,为的是能再时时看到他们的亲人,与他们相聚。我感念并感动于这样的魂魄。我不知道爷爷的魂魄有没有挣扎着逃跑过,但是,我知道,他一直在我们身边,他也还在那个开满了槐花的院子里。或许,他也闻到了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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