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月依然照古人

　　

　　中秋节，在我们中国人的心里永远都是一个美好的节日，因为它寓意着团圆和美。
　　
　　我总觉得过中秋节比过年要富有诗意，或许是因为我喜欢安静的缘故吧。过年太闹，我从来就不喜欢燃放炮竹的声音，还有很多人喝酒的场面，也许大家很开怀，但我就是不喜欢。
　　
　　而中秋夜却完全不同了，我想，这样的夜晚该是人一生中最美的夜晚了，就算是洞房花烛夜，也是不能和它媲美的。
　　
　　我最难忘还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那个中秋节，那一年是农村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的第一年，庄稼收成很好，农民们都沉浸在丰收的喜悦里过中秋节。那个美好的夜晚，我们一家九口人都坐在院子里，爷爷席地坐在老屋子的台阶上，抽着旱烟，烟竿很长，影子投在台阶上，很壮观。月光照着爷爷的三须胡，那一夜我发现爷爷好美，是真正的美男子。
　　
　　父亲没有爷爷的烟瘾大，他用我的旧作业纸卷了一支烟，陪着爷爷抽，那烟草味虽呛人，但很好闻，有一种西北男人特有的粗犷味。儿时的我喜欢闻爷爷的烟草味。
　　
　　月亮高高地悬在夜空，母亲已经做好了月饼，大姐用一个铁瓷圆盘把月饼从厨房端了出来，大哥在院子中央放好了炕桌，摆上了一杯酒，一杯茶，还有月饼和自家树上摘来的桃子，香炉里烧了三柱香。开始祭月了，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一起跪在桌子一旁，抬眼望着月亮，准备磕头，爷爷说:要认真磕头，月亮里的嫦娥才能看见。父亲坏坏地说:不好好磕头长大找不到媳妇。我大声说:我要嫦娥给我当新娘，惹得一家人都笑起来，大哥瞪着眼说我也不知道羞的。（我心里不服气，准备好了对付他的办法。）爱画画的二哥说，明天我给你画个嫦娥奔月，让嫦娥给你当新娘。我说:“二哥真好！”小妹急了:二哥，我也要新娘。一家人都被小妹逗笑了，二姐笨笨地说:女孩子要的是女婿。我们一起冲二姐做鬼脸，二姐羞得用手捂住了脸。磕了三个头，我们都准备起身，我趁大哥撅起屁股要起来的时候用头狠狠地顶了他的屁股一下，大哥没有防备一个跟头栽在院子里，一家人又大笑了起来，大哥爬起来就要揪我的耳朵，我赶紧跑过去钻到爷爷怀里，爷爷说:不要怕，他惹我的云儿爷爷就用烟锅敲他。母亲说:都许个愿吧，嫦娥会听到。我们都合掌许愿，哥哥姐姐妹妹许了什么愿我没有问过，幼稚的我真的许愿让嫦娥给我做新娘。
　　
　　拜完了月亮，家里人都回屋睡了，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月亮，很久，很久，那一夜，我感到好幸福……
　　
　　上初二的那一年，爷爷去世了，那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吹笛子，每一个月圆的夜晚，我总会站在大门口的桃树下，吹起一首老歌，《十五的月亮》，我想，爷爷能够听到我的笛声。
　　
　　上高三的那一年，我失恋了，现实中，我的恋人不是嫦娥，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她的父亲把她许配给当时镇上一个万元户的儿子。那个中秋节，我一个人沿着学校旁边的铁道走了很久，我想了很多，当时家里因为大哥结婚欠了银行贷款四千块，那个年代那不是个小数目，父亲为了还贷款，在兰州一家面粉厂背麻袋……
　　
　　那一夜，月亮依然是那么美，走着走着，我竟然情不自禁吟起了诗:远方/是梦吗/脚下/是路/路上的小石头啊/你是不是和我一样/在独自忧伤/陪着我走吧/走吧/去远方/你看/天上/有一轮美丽的月亮/
　　
　　不能再让父母受苦了，我下定了决心，但又很无奈地收拾好书本，背起行李，从学校出发了。我绝不后悔，从来也不曾后悔，我要去流浪，或做一个流浪歌手，或做一个流浪写者，不管怎样，路，迈开步伐，就存在。
　　
　　冬季很快就到了，我在城市的这头知道，她出嫁了。我突然决定回家，回家看看父母，还有另一个人。也许，可以释怀。我想，每个人都心碎过吧。后来，我想明白了，我给不了她要的幸福，所以，我怀疑，织女怎么会爱牛郎呢？一个放牛娃？再后来，我明白，牛郎原本是天上的神仙。我无语。
　　
　　不是生活欺骗我们，是我们自欺欺人。
　　
　　冬季，谁会看月亮？我会。
　　
　　我在门前的梯田地里来回慢慢地走，地上是厚厚的雪，田野，罩在月色里，一种冷艳的美，这不正是梅花之美吗？“雪满深山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我的故乡没有梅花，但有梅花一样的人，他们历经贫寒依然热爱生活，爷爷，父亲母亲都是挨过饿的人，但一袋旱烟抽罢，他们又充满了豪情，否则，我们一大帮儿孙都会被饿死，还上得了学堂会写自己的名字吗？
　　
　　名字，生命最美的符号，就像嫦娥，她就是美的化身！古人的名字就像一颗颗珍珠，在银河系闪烁，那不是菩萨保佑的，那是月亮照耀的！是啊，当月光洒满心灵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诗句，便感到此生是没有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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