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娘

我的大娘
我有一个大娘，一个小娘。
这里的大娘不是老大娘的意思，小娘也不是江南某些地方用作比喻年青姑娘的意思。大娘、小娘只是我们这个地方对姑妈的称呼，大姑称之为大娘，小姑则称之为小娘。
今天写的，是我的大娘。
我的大娘在家排行老大，比我父亲大10岁。在她们那个生存还是主要问题的年代，老大往往要过早的分担生活的重担，而且不要指望能受到一点点的宠爱，我大娘也不例外。没读什么书就早早缀了学，起早摸黑的干家务，还要受我奶奶的指责，十八九岁的时候就被包办了婚姻，嫁到了一个边远贫穷的小村子里。这里我一直有个疑惑，我的奶奶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把她的大女儿嫁给一个边远农村又丑又老相的一贫如洗的大龄男青年的，而且订婚前，我大娘居然还没有和那个男人见过面。
尽管这样，大娘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从此开始了她更为劳心劳力的人生。姑父是个老实人，除了没有文化、不善言谈、体弱多病、不能干体力活、不善干家务以外，就没有什么缺点了。小时候我对姑父最深的印象就是他从来不和我们小孩子开玩笑，见面最多的是在我家所在小镇的卫生院里，我妈妈做好饭菜叫我送去给在那里住院的姑父。我姑父经常一个人在卫生院住院，因为我大娘不得不照顾家里的4个子女和一大堆鸡鸭鹅猪。
大娘所在的那个小村落却又是我孩提时的天堂，因为在那里，可以享受到一切平时得不到的待遇和开心。在十几岁以前，每每到了暑假寒假，我包括我的堂兄弟姐妹们最大的奢望就是可以去大娘家里呆上几天，而且每每到了假期，大娘总是会不失时机的叫人捎口信（后来是电话，但不如叫人捎口信的感觉好，这就象现在电子邮件的感觉不如写信的感觉好一样）过来邀请我去住。
在那里，早上不会睡懒觉，因为天还没亮就会被厨房的响动和大娘与邻居大婶的交谈吵醒，接着是闻到早餐的香味，可以猜出是什么点心，当然，也会闻到一点煮猪食的味道，轮流被几个表姐叫起床后才懒懒的起来吃早点。一边吃一边看着大娘一家几口在那里讨论当天的劳动任务和家长里短，基本上也算是近几天村里的新闻了。大娘家的院子是几户人家一起共用的。我印象最深的是那里是叠满了南瓜（喂猪用的）、柴禾以及扫的干干净净的泥地。早上的时光一般都在那个院子里度过，大娘和邻里的大婶们在那里搓草绳啊什么的，我和小伙伴们在那里吃吃零食，或玩些游戏。有时，大娘看我玩的无聊了，就会照旧和那些大婶们说：“你们来考考阿勇吧”，那些大婶们就会问我诸如“一个桌子4个角，砍去一个角还有几个角”或“树上三只鸟，用枪打下一个树上还有几只鸟”之类的问题，那时的我总是脑子转不过弯（这些题目至今好象还在用），答错后脸会涨的红红的不服气的样子，于是大娘又会说：“这算什么问题啊，你们问些算术题目吧”，然后大婶们就会问我一些数学的加减乘除，我照例一一算对，于是引来表扬声一片。然后大娘是照例的得意，阿拉阿勇算数是没得说的了。多年以后的今天，我仍能回味到大娘以我为自豪的表情，和邻里大婶那些捉弄孩子后善意的坏笑。乡风是淳朴的，大娘也是淳朴的。
大娘家以前很穷，但她总会尽其所有心思来照顾我，她会买一大把鞭炮，哄其他的孩子陪我一起玩，惹的三个表姐眼中全是羡慕；她会在田地间劳作快结束后，再叫我去田地里感觉摘水果的快乐；她会叫三个表姐出门按家按户找我回去吃晚饭；她会在送我回去的车门口塞上几个鸡蛋或是一些家常的水果。
在那里，我俨然是一个贵宾，在近二十年以后，我偶尔回去时，那些村民们还能叫出我的名字，说出一些我小时的趣事，我想，那是因为大娘对我的好，给那些村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大娘是辛劳的，在照料多病的姑父之余，还得拉扯4个子女成家，我在大娘家的那些日子里，看到的就只有她和表姐们辛苦的劳作，冬天冻的痛红冻疮的手和夏天劳作后汗如雨下红扑扑的脸。后来，姑父的身体慢慢好转了，但依然不能劳动，她硬是凭自己的苦干，盖起了房，攒了点钱。那些年，虽然一人挑生活重担让大娘的艰辛在这个小村里都有了名气，儿女的成长也让她费尽了心思，但她总不让我们看到她辛酸痛苦的一面。直到几年前有一次我去看她时，她偷偷的告诉我，她现在还清了盖房子所有的债务，并且还有了点积蓄，我清晰的记得她兴奋的表情和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然而，病魔却无情袭来...

我辛劳一生的大娘，这是您的长假吗？如果是，希望在这个长假里，您可以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如果是，希望在这个长假里,您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任何事；如果是，希望在这个长假里，您能实现所有的梦想。

谨以此文纪念我的大娘。

小桥流水
2010-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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