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凉薄衫少年
所谓旧爱，蝴蝶也好，毒蝎也罢。经历过岁月风雨，终究会淡去，如同在时光之上盛大的洗礼。
文/冷馥年
1、遗憾在时光中开出它的花朵。
倘若从未遇见。此后的她曾做过这般假设。
那一年，他未曾出现，或者她不曾离去。
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错过。那么，幸福是不是便不会开出遗憾的花朵。
又或者，他们之间一直纯白无暇。不去计较。
但世界是一座孤独的城堡，时间在被拉大的距离之间流去。在苍茫人海中，互相找寻。
梁洛音的梦中时常出现那样一个场景。顾朝宇穿着白色凉薄衫坐在她的左手边。一脸认真的望着黑板，迅速的做着笔记。窗外的阳光倾泻在他的左肩，像是蝴蝶停留在鲜艳的花朵上，那样明媚耀眼。和温暖。
她的目光偶尔会越过他，穿过窗台。望向他口中描述的加城的方向。她向往他出生的城市。
梦境永远被停留在这个画面。
后来，她再次回到当初他们一起念书的学校。
回忆从大脑一一闪过，让五脏六腑跟着剧烈的疼痛。梁洛音是带着几丝侥幸的心理回到这里。她希望，可以再次见到那个让她念念不忘七年的人。
校园内那棵高大浓郁的黄桷树，依然挺拔地生长着。经历风雨的洗礼，变换不同的四季。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以前的夏天，顾朝宇总爱拉着她躲在树下，躺在清凉的石板上乘凉。
后来细细地想，他无不与她一般对彼此好。只是都欠缺了一句再见。
05年的秋季。有那么一天，她在街上看见与他相似的面容。便急急地拨开人群，一路小跑地跟上去。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她像渡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途中她还在想，若真的是他，该以何种方式打招呼，先问他过得好不好呢，还是问他还记不记得她。
可当她追赶上人群中的那个人，才赫然发现，那个人不是他。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她轻轻地笑了。顾朝宇。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让梁洛音没有想到的是，曾经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人，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他搂着一个涂着浓妆，身材妖娆的女子。他亲亲她的脸颊，带着她走进了宾馆里。
他的眼里再容也不下任何女子。
她与他们擦身而过。他甚至没有认出梁洛音这个人。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愿承认，不敢回头。
顾朝宇。曾对她那般好，而后又错落天涯的顾朝宇。终究还是遗忘了她么。
2、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梁洛音躲在宿舍哭肿了双眼。
任凭谁人询问，她都置之不理，呆若木鸡。任由泪水不知觉的掉落。
“你无情地遗忘我在回忆的旋涡。我一路寻，一路泪流。终于只剩寂寞妖娆乍开。我不恨你。毕竟你让我幸福过。”
“顾朝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命运可以改变。如果我还爱你。。。”
她在笔记本里写下这些话。然后沉沉地睡去。
夜从天空悄悄地滑落。任性地划着伤口。原以为，只要紧紧守着承诺。便总会有结果。她睡着的姿势是蜷曲的。像个害怕失去糖果的婴孩。内心的不安因子，在不断地游走扩散。
她再次梦见顾朝宇。
他离开之前，他们分别以后。他曾满心热忱地帮助她。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她的手被紧握在温热厚实的手掌之中。她幸福地掉了泪。
然后，他怀抱另一个女子。坐在远去的火车上，将她狠狠抛弃。
她突然从梦中清醒。
七年。
也只不过年少衣衫薄的男子，曾许她天荒地老。
那句炙热的诺言，重重地打在一无所有的梁洛音身上。却被他轻易地忘记。
是谁呢，被伤的那么彻底，痛得那么沉默。
为了他，梁洛音珍惜时间，努力看书，认真学习。好不容易考上高中，来到加城。
为了他，不计一切后果，隐忍固守。
3、命运斑驳，终是错落。
昏暗的KTV里，她坐在沙发的一角，手上拿着燃烧一半的烟。看着朋友们猜拳喝酒。高声唱歌。
顾朝宇像变魔法似的出现。他的身影那么熟悉。在多年后遇见，只一眼，她便深深记住。他出现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烟。
略微酒醉的梁洛音轻轻歪了一下头，熄灭手中的残烟，在众目睽睽之下，仓惶逃离。
“梁洛音。”沈薇起身想去追她。却被脚下的线绊倒。顾朝宇的身体颤了颤。他想起七年前。
那个在他坐上火车之后，一直不停挥手的梁洛音。
那个和他一起上课。放学。和他约定要一直到老的小女孩。
可是后来，他回到加城，给她写过的无数封信，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他想，她是不是腻烦了他。
他却未曾回去过永兴镇，当面质问她。
一个人的生活，总有着无以言喻的孤独。什么借口都不足以成为遗忘一个人的理由。顾朝宇站在原地，愣愣地发神。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午后的阳光浓烈的撒在他的身上。顾朝宇坐在广场的凉椅上。内心一片狼藉。他压低了帽檐，任灵魂沉浸在悲鸣的过往中。
青春远遁，人世薄凉。辗转几年，便恍若隔世。是每一个年少，都曾有那样一段难忘的故事，还是，每一个年少，都是纯白如婴孩。才让成人的世界，足以回味，并且缅怀。可是，他无法忽视，那一阵钝痛，是如此的深刻。
后来才从他们共同的好友沈薇口中得知，梁洛音总在加城寻一个人。她固执的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是沈薇说，梁洛音想要亲自找到那个人，要当面问问他，为何那些年竟从来没有回来找过她。
顾朝宇有一瞬的滞愣。
“真是个傻姑娘。”
“薇，那她过得好吗？”
“不好呢。白天上课，晚上在人多的地方摆地摊。总要躲来躲去，逃避城管。独立。锋锐。固执。不爱说话。也很少搭理人。”
“那她找到那个人了吗？”
“兴许是找到了。一个月前，她从同安路摆摊回来，整个人便失魂落魄的。躲进被子里一直不停地哭。我问她，她也不说话。我想是找到他了吧。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后来再也没有提过找人的事情。”
“同安路吗？”
“是。她出门前总会跟我说一声。”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这多嘲讽。她早已认出了自己。没有一丁点退路地选择逃离。顾朝宇要来梁洛音的电话。编辑了无数条短信。却在深夜终于将那句“可知感情中，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发送了过去。
——是你吗？顾朝宇。
——是我。
——我明知不切实际。却深信了你的承诺。希望你会带我走。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洛音。你要幸福。不要再这么傻。我们分离的时候，并没有好好的说上一句再见。时至今日，我都在后悔，没能好好的跟你挥一次手。
——朝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也那样喜欢过你。
——那么，再见。从今以后，无论我放不放得下你。你都不会忘记我。这样就好。
再见。顾朝宇。
4、若爱早已惘然。
是夜，顾朝宇喝醉酒打电话来说，他过得并不好，心里老是惦记她。
他又问，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不说话，一直沉默着任由内心痛苦挣扎。
洛音。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现在在你学校外边。
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她顺着学校里的闪着微弱的光亮的路灯，攀上那扇一人高的铁栅栏，左手被生锈的钢筋划破，隐隐作痛。她想，浅淡时光里，为爱如此疯狂一次，也许可安抚内心不灭的悲伤因子。顾朝宇瘫倒在街边的树底下，嘴里不停顿地喃喃自语。她握住他的手，然后轻轻拥抱他。这是一个跨越多年的拥抱。顾朝宇似醉未醉，似醒非醒，却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他唤她的名，轻声地，温柔地，略带小心翼翼，仿佛她下一秒就会离去。
这是一个初夏的季节。空气中还残留芳香孤遗的味道。加城的夜，有些凉。他在她怀中安然地睡着，她保持着手臂的动作哪怕僵硬仍旧一动不动。
凌晨三点，是孤独的花期。灵魂真正的暗夜。
顾朝宇醒转过来，在她面前掉了泪。她用发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为他擦掉泪珠。她说，朝宇，你不要难过。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梁洛音是知道的，愿意和他在一起，便是给了他伤害她的权利。但她没有想到，他给她的，除却幸福的记忆，还有连绵不休地缠绕她一生的疼痛印记。
他带她去了宾馆。他吻她的唇。双手抚上她的胸口。她是盲目的。不带一丝理智。他问她，你愿意吗？她沉默不说话。只紧紧地抱住他。顾朝宇像是得到肯定般，侵占了她的身体。刺心地疼痛在身下蔓延开来，她紧紧抓住床单，泪湿了一脸。却固执得不让他看见。
十七岁。初恋。历经人事。
爱情是她心口上汹涌澎湃的浪潮。湮没她的理智。在那个她再也不敢想的凌晨。
第二天下午，他送她回去学校。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梁洛音记得那个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打在他们身上。顾朝宇迟缓的脚步和最终消失不见的身影。她的手心里满满是汗。泪水滴落在地面，被快速地蒸发不见。
他总在课间发来简讯，说些十分想念她的话语。他们在放学后见面。顾朝宇是有着显赫家世的人，却不顾及旁人的眼光，总爱骑车带她去郊外散步。他与她谈天谈地，谈梦想，谈未来。却从不提他的过去。她明白，有些事不知道会比知道后要好过。
细细算来，他们在一起一个月零九天。她的记忆还时常停留在他离去的那年。疼痛总是不经意抵达心脏。可若一去经年，再不曾遇见。这一生要怎样才算活过。她的日记厚厚一本。只关乎于他，关于过去。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呢，都好像早已浅埋伏笔。不可预见，只可遇见。
姚芮芊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看向顾朝宇的眼神。戏谑地表情。
“姐姐，你没提过你认识了一个这么帅的哥哥。你没有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他吧。”梁洛音尴尬地笑，直到眼泪开出花来。顾朝宇轻轻握住她的手。
“芊芊。爸爸和阿姨知道你找我来了么？”
“知道的吧，我写信了。”
姚芮芊是她的劫难。这一世不可躲避的，无从逃离的劫数。
姚芮芊主动问顾朝宇要来号码。是在他们在餐厅吃饭，梁洛音去厕所的间隙。
她说，哥哥，你爱一类人，还是一个人。
顾朝宇沉思地笑了笑，“一类人。”
5、回忆的碎片。
在她出生后的第三年，她开始对世间发生的一切存有记忆。不大健康的亚麻色短发，耳朵旁别着一朵淡黄的野山菊。瘦小的身体，穿着质感粗糙的麻布裙子，略显宽大的白色网鞋。站在泥土地里，四周一片缤纷，树木稀少，显得十分空旷。那年的春天，三岁的她，安静得不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看着外婆将土地里面那些杂乱交错的小草拔光除尽。然后，一个人坐在堆积草叶的地方望着蓝天。
她不与同龄的孩子来往。宁愿孤单着不说话。她也不爱与家里其他人说话。从小性格上便显露出她的锋锐凛冽。甚至可以称得上孤僻和怪异。
后来她被该称呼为姑姑的人，带去一所漂亮的房子。看见墙上粉刷的五颜六色的图画。她渐渐喜欢上不同的颜色。开始名为学生的生涯。
姑姑是乡里的青年女教师。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每天带着她和村里的小朋友上马路，然后走上小路，再经过山坡，一直沿着坎坷的小路下坡，路过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然后穿过砖厂，又上马路。再有十分钟的路程，便可到达被称为学校的地方。
路途总是很曲折。许多小朋友不愿自己走路，姑姑便挺着肚子，一手背着一个孩子，一手抱着另一个孩子。艰难的走一段。直到精疲力竭。
在这之前，她原本以为这一生会一直这样简单的生活。待在农村，历经人事，直到老死。
山里的孩子，奢望的不多，称不上有个完整幸福的童年。却总是过早当家，比城里的同龄人明白事理。
她是在那时候遇见顾朝宇。后来的她，对他总是满心亏欠。与感激不尽。觉得他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他是城里来的插班生。被安排与她同桌。总是受到老师和许多同学的关注。
第一次与顾朝宇有深切的交集，是他掉落在地上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漫画。她拿在手中，觉得灼热，痴迷。不舍得脱离于手。他侧脸对她亲切的微笑。然后大方地答应将漫画借给她看。
那时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存在着由人为虚拟并不真实的童话世界。
她开始想象自己走出山里。
她梦见自己看见书中雕刻精美的城市。
她央他给她讲述有关城市的一切。她总是杵着手，安静地听他神采奕奕的讲着他的城市。陷入深深的幻想当中。
渐渐地，他们开始熟络起来。顾朝宇总爱跟她开玩笑，逗她开心。让她追着操场四处跑。直到躲进厕所，上课铃声响起，他站在入门处表情哀伤，态度诚恳地认输。
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
但日复一日的玩着，经历多了，便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以至于让往后发生的事情，变得鲜明刻骨，甚至将回忆摄入大脑，念念难忘。
有个词语，暧昧，发生的过程不显为认知。
日久生情。
小学同桌两年后，在升上四年级的时候，他的座位空了。
后来在同学艳羡的口中听说，他的父亲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不少钱。于是，他理所应当的做回了顾家的少爷。回到那个名叫加城的地方念书。
一个月后。她也被接回新家。认识了在她生命中出现，在一生中记忆最为深刻的女子。
6、触不到的命运线。
后来，梁洛音想，“若”这一词，便是人生中最为苍凉无奈的一个词语。
若那年父亲不曾再娶。若是，姚芮芊被交付她的父亲。若，她们不曾相欠。
是不是便不会有后来的痛彻心扉。姚芮芊对她好，胜过她的父亲。
梁洛音永远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的姚芮芊像个公主般坐在钢琴旁弹奏。大大的眼睛。黑色的眼瞳。清澈见底。纯白如纸的一个女孩子。
她们的房间在上楼拐角的第一间。姚芮芊小她两岁，总爱甜甜的叫她姐姐。
十一岁那年，姚芮芊九岁。被她不小心在楼道间撞倒，从此左眉毛之间横亘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父亲问起的时候，被姚芮芊一句不小心带过。却还是责怪了她。
是姚芮芊说，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怕，也不要感到孤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有些温暖，自己是给不了，我们互相疼惜，好不好。
若那年不曾与她拉钩约定。生活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姚芮芊长相甜美，气质高雅。身后不乏追求者。但她未曾心动过。
顾朝宇是知道的。她与他一样。他们爱的是同一个人。他们却又不一样。他们对爱的态度不一样。姚芮芊是偏执，顽固的。而他，习惯随性而活。
若一个女子有足够大的力量，是足以留住她爱的人。
他们在电话里达成秘密协议。
姚芮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提议。但她愿意，亲手毁掉他们。为了梁洛音。
计划被预定在顾朝宇生日后的第二天早上。
让梁洛音看见，同躺一张床而衣裳不整的两个人。
最后，顾朝宇输得一塌糊涂。梁洛音绝望的眸子与冰冷的口吻。
“为了遇见你，我珍惜自己，我穿越风和雨，是为交出我的心。”
“顾朝宇。”
“自此，你与我再无任何关系。”她推开门决然离去。他在她的身后，哭到沉默。
姚芮芊歪着头不说话。
这个男人。是怎么了。
“芊芊。直到再次遇见你姐姐，我终于相信了命运。”
“我以为我可以给她想要的幸福。”
“顾朝宇，你为什么离开姐姐。”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谢谢你。”只为不想用世间荒凉无奈的理由伤害她。为现实。为让彼此更好地放下。所有的痛楚都只能深埋心底。这样就足够。有生之年，还能再次遇见她。已是恩赐。
姚芮芊背负了所有真相。计谋。与顾朝宇因先天性心脏病而死亡。一个人远行。
那时候她才明白，他不是不爱姐姐。而是太爱。
7、尾音。
一切终于落幕。一切终将过去。在那之后，她竟然原谅过去。却再也不能爱。最难过的是，曾经卑躬屈膝，隐忍固执地爱的人，如今却发现再也不爱了。
她也终于在现实下学会了低头。在感情中学会了放下。
“一年有365天8760个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秒。如果有一秒我没有想你，一定是在想我是多么爱你。”
可当梁洛音在空间留言板上再次看见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变得很难过。她一直都知道的，感情的事，始终经不起时间的淬炼。现实的磨合。
但我愿意将一段往事搁置遥远的过去。
我愿意随着你，一起面对艰难困苦，无论贫富贵贱。
可是如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值得，她又要说与谁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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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他们之间一直纯白无暇。不去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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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偶尔会越过他，穿过窗台。望向他口中描述的加城的方向。她向往他出生的城市。
梦境永远被停留在这个画面。
后来，她再次回到当初他们一起念书的学校。
回忆从大脑一一闪过，让五脏六腑跟着剧烈的疼痛。梁洛音是带着几丝侥幸的心理回到这里。她希望，可以再次见到那个让她念念不忘七年的人。
校园内那棵高大浓郁的黄桷树，依然挺拔地生长着。经历风雨的洗礼，变换不同的四季。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以前的夏天，顾朝宇总爱拉着她躲在树下，躺在清凉的石板上乘凉。
后来细细地想，他无不与她一般对彼此好。只是都欠缺了一句再见。
05年的秋季。有那么一天，她在街上看见与他相似的面容。便急急地拨开人群，一路小跑地跟上去。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她像渡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途中她还在想，若真的是他，该以何种方式打招呼，先问他过得好不好呢，还是问他还记不记得她。
可当她追赶上人群中的那个人，才赫然发现，那个人不是他。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她轻轻地笑了。顾朝宇。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让梁洛音没有想到的是，曾经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人，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他搂着一个涂着浓妆，身材妖娆的女子。他亲亲她的脸颊，带着她走进了宾馆里。
他的眼里再容也不下任何女子。
她与他们擦身而过。他甚至没有认出梁洛音这个人。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不愿承认，不敢回头。
顾朝宇。曾对她那般好，而后又错落天涯的顾朝宇。终究还是遗忘了她么。
2、如果时光可以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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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凭谁人询问，她都置之不理，呆若木鸡。任由泪水不知觉的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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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朝宇。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如果命运可以改变。如果我还爱你。。。”
她在笔记本里写下这些话。然后沉沉地睡去。
夜从天空悄悄地滑落。任性地划着伤口。原以为，只要紧紧守着承诺。便总会有结果。她睡着的姿势是蜷曲的。像个害怕失去糖果的婴孩。内心的不安因子，在不断地游走扩散。
她再次梦见顾朝宇。
他离开之前，他们分别以后。他曾满心热忱地帮助她。不顾一切地带她走。她的手被紧握在温热厚实的手掌之中。她幸福地掉了泪。
然后，他怀抱另一个女子。坐在远去的火车上，将她狠狠抛弃。
她突然从梦中清醒。
七年。
也只不过年少衣衫薄的男子，曾许她天荒地老。
那句炙热的诺言，重重地打在一无所有的梁洛音身上。却被他轻易地忘记。
是谁呢，被伤的那么彻底，痛得那么沉默。
为了他，梁洛音珍惜时间，努力看书，认真学习。好不容易考上高中，来到加城。
为了他，不计一切后果，隐忍固守。
3、命运斑驳，终是错落。
昏暗的KTV里，她坐在沙发的一角，手上拿着燃烧一半的烟。看着朋友们猜拳喝酒。高声唱歌。
顾朝宇像变魔法似的出现。他的身影那么熟悉。在多年后遇见，只一眼，她便深深记住。他出现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根烟。
略微酒醉的梁洛音轻轻歪了一下头，熄灭手中的残烟，在众目睽睽之下，仓惶逃离。
“梁洛音。”沈薇起身想去追她。却被脚下的线绊倒。顾朝宇的身体颤了颤。他想起七年前。
那个在他坐上火车之后，一直不停挥手的梁洛音。
那个和他一起上课。放学。和他约定要一直到老的小女孩。
可是后来，他回到加城，给她写过的无数封信，都石沉大海。毫无回音。
他想，她是不是腻烦了他。
他却未曾回去过永兴镇，当面质问她。
一个人的生活，总有着无以言喻的孤独。什么借口都不足以成为遗忘一个人的理由。顾朝宇站在原地，愣愣地发神。如果是她，她会怎么做？
午后的阳光浓烈的撒在他的身上。顾朝宇坐在广场的凉椅上。内心一片狼藉。他压低了帽檐，任灵魂沉浸在悲鸣的过往中。
青春远遁，人世薄凉。辗转几年，便恍若隔世。是每一个年少，都曾有那样一段难忘的故事，还是，每一个年少，都是纯白如婴孩。才让成人的世界，足以回味，并且缅怀。可是，他无法忽视，那一阵钝痛，是如此的深刻。
后来才从他们共同的好友沈薇口中得知，梁洛音总在加城寻一个人。她固执的不肯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是沈薇说，梁洛音想要亲自找到那个人，要当面问问他，为何那些年竟从来没有回来找过她。
顾朝宇有一瞬的滞愣。
“真是个傻姑娘。”
“薇，那她过得好吗？”
“不好呢。白天上课，晚上在人多的地方摆地摊。总要躲来躲去，逃避城管。独立。锋锐。固执。不爱说话。也很少搭理人。”
“那她找到那个人了吗？”
“兴许是找到了。一个月前，她从同安路摆摊回来，整个人便失魂落魄的。躲进被子里一直不停地哭。我问她，她也不说话。我想是找到他了吧。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后来再也没有提过找人的事情。”
“同安路吗？”
“是。她出门前总会跟我说一声。”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这多嘲讽。她早已认出了自己。没有一丁点退路地选择逃离。顾朝宇要来梁洛音的电话。编辑了无数条短信。却在深夜终于将那句“可知感情中，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发送了过去。
——是你吗？顾朝宇。
——是我。
——我明知不切实际。却深信了你的承诺。希望你会带我走。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洛音。你要幸福。不要再这么傻。我们分离的时候，并没有好好的说上一句再见。时至今日，我都在后悔，没能好好的跟你挥一次手。
——朝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我也那样喜欢过你。
——那么，再见。从今以后，无论我放不放得下你。你都不会忘记我。这样就好。
再见。顾朝宇。
4、若爱早已惘然。
是夜，顾朝宇喝醉酒打电话来说，他过得并不好，心里老是惦记她。
他又问，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她不说话，一直沉默着任由内心痛苦挣扎。
洛音。我想你。真的很想你。
我现在在你学校外边。
你出来见我一面好不好。
她顺着学校里的闪着微弱的光亮的路灯，攀上那扇一人高的铁栅栏，左手被生锈的钢筋划破，隐隐作痛。她想，浅淡时光里，为爱如此疯狂一次，也许可安抚内心不灭的悲伤因子。顾朝宇瘫倒在街边的树底下，嘴里不停顿地喃喃自语。她握住他的手，然后轻轻拥抱他。这是一个跨越多年的拥抱。顾朝宇似醉未醉，似醒非醒，却有意无意地加重了手中的力道。他唤她的名，轻声地，温柔地，略带小心翼翼，仿佛她下一秒就会离去。
这是一个初夏的季节。空气中还残留芳香孤遗的味道。加城的夜，有些凉。他在她怀中安然地睡着，她保持着手臂的动作哪怕僵硬仍旧一动不动。
凌晨三点，是孤独的花期。灵魂真正的暗夜。
顾朝宇醒转过来，在她面前掉了泪。她用发麻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为他擦掉泪珠。她说，朝宇，你不要难过。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梁洛音是知道的，愿意和他在一起，便是给了他伤害她的权利。但她没有想到，他给她的，除却幸福的记忆，还有连绵不休地缠绕她一生的疼痛印记。
他带她去了宾馆。他吻她的唇。双手抚上她的胸口。她是盲目的。不带一丝理智。他问她，你愿意吗？她沉默不说话。只紧紧地抱住他。顾朝宇像是得到肯定般，侵占了她的身体。刺心地疼痛在身下蔓延开来，她紧紧抓住床单，泪湿了一脸。却固执得不让他看见。
十七岁。初恋。历经人事。
爱情是她心口上汹涌澎湃的浪潮。湮没她的理智。在那个她再也不敢想的凌晨。
第二天下午，他送她回去学校。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梁洛音记得那个午后，阳光毫不吝啬地打在他们身上。顾朝宇迟缓的脚步和最终消失不见的身影。她的手心里满满是汗。泪水滴落在地面，被快速地蒸发不见。
他总在课间发来简讯，说些十分想念她的话语。他们在放学后见面。顾朝宇是有着显赫家世的人，却不顾及旁人的眼光，总爱骑车带她去郊外散步。他与她谈天谈地，谈梦想，谈未来。却从不提他的过去。她明白，有些事不知道会比知道后要好过。
细细算来，他们在一起一个月零九天。她的记忆还时常停留在他离去的那年。疼痛总是不经意抵达心脏。可若一去经年，再不曾遇见。这一生要怎样才算活过。她的日记厚厚一本。只关乎于他，关于过去。
事情是怎样发生的呢，都好像早已浅埋伏笔。不可预见，只可遇见。
姚芮芊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看向顾朝宇的眼神。戏谑地表情。
“姐姐，你没提过你认识了一个这么帅的哥哥。你没有给我打电话，就是因为他吧。”梁洛音尴尬地笑，直到眼泪开出花来。顾朝宇轻轻握住她的手。
“芊芊。爸爸和阿姨知道你找我来了么？”
“知道的吧，我写信了。”
姚芮芊是她的劫难。这一世不可躲避的，无从逃离的劫数。
姚芮芊主动问顾朝宇要来号码。是在他们在餐厅吃饭，梁洛音去厕所的间隙。
她说，哥哥，你爱一类人，还是一个人。
顾朝宇沉思地笑了笑，“一类人。”
5、回忆的碎片。
在她出生后的第三年，她开始对世间发生的一切存有记忆。不大健康的亚麻色短发，耳朵旁别着一朵淡黄的野山菊。瘦小的身体，穿着质感粗糙的麻布裙子，略显宽大的白色网鞋。站在泥土地里，四周一片缤纷，树木稀少，显得十分空旷。那年的春天，三岁的她，安静得不像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看着外婆将土地里面那些杂乱交错的小草拔光除尽。然后，一个人坐在堆积草叶的地方望着蓝天。
她不与同龄的孩子来往。宁愿孤单着不说话。她也不爱与家里其他人说话。从小性格上便显露出她的锋锐凛冽。甚至可以称得上孤僻和怪异。
后来她被该称呼为姑姑的人，带去一所漂亮的房子。看见墙上粉刷的五颜六色的图画。她渐渐喜欢上不同的颜色。开始名为学生的生涯。
姑姑是乡里的青年女教师。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每天带着她和村里的小朋友上马路，然后走上小路，再经过山坡，一直沿着坎坷的小路下坡，路过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然后穿过砖厂，又上马路。再有十分钟的路程，便可到达被称为学校的地方。
路途总是很曲折。许多小朋友不愿自己走路，姑姑便挺着肚子，一手背着一个孩子，一手抱着另一个孩子。艰难的走一段。直到精疲力竭。
在这之前，她原本以为这一生会一直这样简单的生活。待在农村，历经人事，直到老死。
山里的孩子，奢望的不多，称不上有个完整幸福的童年。却总是过早当家，比城里的同龄人明白事理。
她是在那时候遇见顾朝宇。后来的她，对他总是满心亏欠。与感激不尽。觉得他是她人生的转折点。
他是城里来的插班生。被安排与她同桌。总是受到老师和许多同学的关注。
第一次与顾朝宇有深切的交集，是他掉落在地上的《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的漫画。她拿在手中，觉得灼热，痴迷。不舍得脱离于手。他侧脸对她亲切的微笑。然后大方地答应将漫画借给她看。
那时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存在着由人为虚拟并不真实的童话世界。
她开始想象自己走出山里。
她梦见自己看见书中雕刻精美的城市。
她央他给她讲述有关城市的一切。她总是杵着手，安静地听他神采奕奕的讲着他的城市。陷入深深的幻想当中。
渐渐地，他们开始熟络起来。顾朝宇总爱跟她开玩笑，逗她开心。让她追着操场四处跑。直到躲进厕所，上课铃声响起，他站在入门处表情哀伤，态度诚恳地认输。
也只不过是一场游戏。
但日复一日的玩着，经历多了，便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事情发生了。以至于让往后发生的事情，变得鲜明刻骨，甚至将回忆摄入大脑，念念难忘。
有个词语，暧昧，发生的过程不显为认知。
日久生情。
小学同桌两年后，在升上四年级的时候，他的座位空了。
后来在同学艳羡的口中听说，他的父亲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不少钱。于是，他理所应当的做回了顾家的少爷。回到那个名叫加城的地方念书。
一个月后。她也被接回新家。认识了在她生命中出现，在一生中记忆最为深刻的女子。
6、触不到的命运线。
后来，梁洛音想，“若”这一词，便是人生中最为苍凉无奈的一个词语。
若那年父亲不曾再娶。若是，姚芮芊被交付她的父亲。若，她们不曾相欠。
是不是便不会有后来的痛彻心扉。姚芮芊对她好，胜过她的父亲。
梁洛音永远记得她们第一次见面。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的姚芮芊像个公主般坐在钢琴旁弹奏。大大的眼睛。黑色的眼瞳。清澈见底。纯白如纸的一个女孩子。
她们的房间在上楼拐角的第一间。姚芮芊小她两岁，总爱甜甜的叫她姐姐。
十一岁那年，姚芮芊九岁。被她不小心在楼道间撞倒，从此左眉毛之间横亘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父亲问起的时候，被姚芮芊一句不小心带过。却还是责怪了她。
是姚芮芊说，姐姐，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怕，也不要感到孤单，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有些温暖，自己是给不了，我们互相疼惜，好不好。
若那年不曾与她拉钩约定。生活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模样。
姚芮芊长相甜美，气质高雅。身后不乏追求者。但她未曾心动过。
顾朝宇是知道的。她与他一样。他们爱的是同一个人。他们却又不一样。他们对爱的态度不一样。姚芮芊是偏执，顽固的。而他，习惯随性而活。
若一个女子有足够大的力量，是足以留住她爱的人。
他们在电话里达成秘密协议。
姚芮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提议。但她愿意，亲手毁掉他们。为了梁洛音。
计划被预定在顾朝宇生日后的第二天早上。
让梁洛音看见，同躺一张床而衣裳不整的两个人。
最后，顾朝宇输得一塌糊涂。梁洛音绝望的眸子与冰冷的口吻。
“为了遇见你，我珍惜自己，我穿越风和雨，是为交出我的心。”
“顾朝宇。”
“自此，你与我再无任何关系。”她推开门决然离去。他在她的身后，哭到沉默。
姚芮芊歪着头不说话。
这个男人。是怎么了。
“芊芊。直到再次遇见你姐姐，我终于相信了命运。”
“我以为我可以给她想要的幸福。”
“顾朝宇，你为什么离开姐姐。”
“这个问题，我可以不回答吗。谢谢你。”只为不想用世间荒凉无奈的理由伤害她。为现实。为让彼此更好地放下。所有的痛楚都只能深埋心底。这样就足够。有生之年，还能再次遇见她。已是恩赐。
姚芮芊背负了所有真相。计谋。与顾朝宇因先天性心脏病而死亡。一个人远行。
那时候她才明白，他不是不爱姐姐。而是太爱。
7、尾音。
一切终于落幕。一切终将过去。在那之后，她竟然原谅过去。却再也不能爱。最难过的是，曾经卑躬屈膝，隐忍固执地爱的人，如今却发现再也不爱了。
她也终于在现实下学会了低头。在感情中学会了放下。
“一年有365天8760个小时525600分钟3153600秒。如果有一秒我没有想你，一定是在想我是多么爱你。”
可当梁洛音在空间留言板上再次看见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变得很难过。她一直都知道的，感情的事，始终经不起时间的淬炼。现实的磨合。
但我愿意将一段往事搁置遥远的过去。
我愿意随着你，一起面对艰难困苦，无论贫富贵贱。
可是如今，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值得，她又要说与谁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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