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
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和强子打小就是同班同学，我是班里的好学生，每次考试都独占鳌头，名列第一。我还是班长，老师眼里的红人。而强子正相反，他是有名的调皮捣蛋鬼，每次考试都倒数第一。是老师最头疼的学生。为维护课堂纪律，我没少和强子做斗争，我是正义的化身，他是邪恶的代表。毕业以后，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这在当时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羡慕、嫉妒恨。而强子却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落了户。
在部队的几年里，我一直没荒废学业，还自学了英语，所以复员回来不久，我就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旅行社，成为了一名英语导游翻译。而强子从农村回来后，因为和别人打架造成人身伤害，锒铛入了大狱。当我春风得意地带着外宾出入于高档酒楼餐馆的时候，强子冒着刺骨的寒风在劳改农场挖着河泥，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改革开放之初，干外事导游的可是万人羡慕的职业，那会来中国
的外宾很少，我在机场迎接客人也很容易，从海关里走出的老外不用问，肯定是我的客人。
“你是史密斯先生吗？”
“是啊，你怎么一猜就中啊？”
“因为这里就你一个是大鼻子呀！”
“哈哈哈哈。”
那会就这样，首都机场一天才落七八架飞机，一架飞机上就那么几个老外，我是一接一个准。可后来，老外来的越来越多了，我走上前去打招呼往往找错了人，这可怎么办呢？我突然想起个办法，我可以把客人的名字写在一张大纸上，让客人自己认名字，这招还挺好使，避免了认错人的尴尬，其他人发现了我的做法，觉得是个好主意，所以纷纷效仿，都打出了接客牌子，现在首都机场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举着牌子接客人，大概没人知道我这个始作俑者。
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毛主席的词是歌颂迎风傲雪的梅花的，作为导游我们有时也免不了像梅花一样在寒冬里开放，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可天气再冷也抵挡不住客人出游的热情，这天早上，我在饭店大厅点齐了人数，告诉大家抓紧时间上车，外面特冷，客人
们有的搓着手，有的捂着脸，排队往车上走，可走着走着客人就不动
了，有的还从车上往下走。我过去一看，有个人正抱着一落长毛围巾
在卖，客人纷纷掏钱购买，那会和现在不一样，现在到处都是小商贩
，不新鲜，可那会没有，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向外国人卖东西，那
卖东西的一回头，我楞了，强子，这卖围巾的居然是强子，强子也发
现了我。
“哟，你呀，行啊，混的不错呀，给，送你条围巾，今儿可够冷的
啊。”我推辞了一番还是接受了。
“强子，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吧。”我关切的问，毕竟是曾经的老
同学，尽管是两条阵线上的。
“凑合吧，我出来之后一直没找着事，卖点这个也就混口粥喝。”
这时，司机按响了喇叭，客人都齐了。
“我先走了，再联系啊。”说完我上了车，一阵北风吹来，强子浑
身一颤，他一边用围巾蒙住了脸，一边朝我挥了挥手，我也朝他挥了
下手，又对司机说“把暖气开大点。”想不到时隔多年我们在这样的
情景下相遇，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没再看到强子，大概他
不愿意在那种场合再见到我。强子消失了，可卖围巾的却越来越多，
后来不光是卖围巾的，卖什么的都有。大概这些小贩们不知道，干这
行的第一人是强子，就像在机场第一个打出接客名牌的是我一样，都
是始作俑者。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来华的客人越来越多，小商贩也越来越多，
为了引导市场的正常发展，政府专门在使馆区附近开辟了一条街，建
立了小商品市场，这就是后来的秀水街，秀水街的规模越来越大，名
气也越来越响，不光是使馆的人员经常光顾，就是来华的旅游团也经
常慕名而来。
这天，我也带着团来到了秀水街，这里的人还真不少，沿马路的
两边，盖了很多简易的小房子，每间房子就是一个摊位，我们一个一
个的挨着看，想不到，在其中一个摊位上我又看到了强子。
“强子，你在这呀，好久没见啦。”
“哟，你呀，可不是吗，好几年了。”强子显得比上次精神些。
“怎么样，好干吗？”我问。
“还行，政府为了照顾我们这样的，这租金要的特低，一月才两千
。”强子说。
“哟，那也不少啦，顶我几个月的收入啦。挣的回来吗？”我问到
。
“差不多吧，多辛苦点贝。”强子说。
“来，女士们，先生们，到这来看看，这摊上的东西好，还便宜。
”我招呼着我的客人过来。
“谢谢，谢谢。”强子不断地向我致谢。
“没什么。”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感，给我带来了快慰。
又过了几年，当我再次来到强子的摊位时候，发现强子又不见了
，看摊的是个年轻女孩，不用问，这是强子的雇员。
“你们老板叫强子吧？”我问那女孩。
“不是，我们老板是阿江，广东来的。”咦？这怎么回事？我糊涂
了，这强子又不干啦？唉！还那样，干什么都没长兴。
想不到几天后，我在友谊商店门口遇到的强子。
“强子你在这干嘛那，怎么秀水那好好的不干啦？”
“那摊我转租给一个广东人了，一月租金八万！”强子得意地说。
“行啊你，两千租来的，倒手就八万，你发了呀。”
“这都哪年的黄历了，哪还有两千的价呀，早涨上去啦。”到底涨
到多少他没说，肯定到不了八万，要不他的表情不能这么得意。
“你现在怎么样？团好接吗？”他到关心起我了。
“不比从前啦，现在老接以色列团，特鸡贼，我们带的商店都不进
，光去王府井。”我借机吐吐槽。
“那你可以跟他们换美金呀，官价一美金换六块四，黑市八块多，
你可以吃点差价。”强子很专业的说。
“别提啦，要不怎么说以色列的鸡贼呢，他们不在官面上换，也不
知道他们在哪找的地方，都能按一比八换到，还说这是民间汇率。”
我不快地说。
强子听完我的话乐了。
“想知道他们在哪换的吗？就在这儿，我来这儿就是干这个的。”
原来强子现在开始倒汇了。
“我看这样吧，”强子接着说：“你就按一比八跟他们换，他们肯
定就不乱找去了，换完了你把钱给我，我按一比八点三跟你结，一百
美元你能挣三十人民币，换的多了就是钱那。”这主意不错，可我哪
找那么多人民币去呀，要换就得多换，千八百的没意思。强子看出了
我的疑虑。
“这么着，你接团前给我打电话，我先给你五万块，你先换着，不
够随时我给你送去，等下了团，你在给我美金，多退少补，怎么样？
”
“可你那么高收上来还有什么赚呀？”利益应该是均沾的，所以我
有此一问。
“我有上家，他们按八点三五结，别看只有半个点，我量大呀，每
天好几十万呢。当然，我也有风险，前天差点让人给抢了，你看，这
背包带都折了。哼，还敢抢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是啊，看来
这买卖也只有强子这样的才能干。
和强子谈好后我就开始运作了，那阵子还真挣了一些钱，可好景
不长，这个空子国家是不能老给你留着的，没过多久，官价汇率也升
到的八点三，黑市没的赚，我这买卖也就停了。俗话说没有长久的朋
友，只有长久的利益。强子又消失了。
又过了几年，旅游业开始走下坡路了，可旅行社却越来越多，我
效力的那家社有些撑不住了，经理不断地提醒大家早找出路，社里现
在养不起那么多人。人们纷纷开始自谋生路，我也离开了旅行社，打
算自己开个公司，可干起来才知道，隔行如隔山，干过导游的人还真
不适合再干别的，就像开出租车的司机，你让他去工厂上三班倒他也
受不了。没办法，瞎混了一年后我只好重操旧业，又干起了导游。可
这会的导游已经是今非昔比，他们已变成了自由职业者，没有固定的
单位，这个社干两天，那个社干两天，谁给团就给谁干，他们是即无
工资也没三险。就跟下岗无业人员一样。这可不行，不上三险不光有
病没处报销，将来连养老金都没有，这太可怕了，于是我就自己掏钱
上三险。后来听说国家有政策，像我们这样的无业人员可以享受再就
业补助，条件是我们先要学会一门技能，然后凭毕业证可以享受三分
之二的三险补贴，自己交三分之一就行。这政策不错。我打听清楚了
细节，在街道办事处领到了介绍信，拿着信来到一所职业培训学校学
习。学校里人还真不少，大部分都是中年下岗人员。忽然，在人群中
我看到了强子，他也来学习啦。这就对啦，上学的时候就他不用功，
现在懂了吧？
“强子。”我叫着。强子一回头。
“哟，又见面了，有年头没见啦。”
“你也是来学习的？”强子刚要回我的话，就听到有几个人朝着我
们的方向说话。
“校长早！”
“早。”回话的居然是强子。什么情况啊，校长？强子是校长。我
晕！强子看到我的表情笑了笑说。“前几年这个学校要重建，缺少资
金，我不是挣了些钱吗，就打算为教育事业做点贡献，后来就成了校
长了。”听完强子的话我惊呆了，这位当年的最差生居然成了校长，
我这个尖子之中的尖子生却落得这般田地。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强子又
说：“都怪我小时候不懂事，光瞎混，现在明白了，人那，还得走正
道。”这时，上课铃响了，强子说“不耽误你了，有事找我吧，保持
联系。”说完朝校长室走去。我也跟着人流走进了下岗人员培训班。
我坐在教室里发楞，几十年没进教室啦，多么熟悉的感觉呀，我仿佛
又看到老师表扬我时的笑容，看到了同学们向我投来的羡慕的眼光。
“大家好，下岗职工技能培训课现在开始。”台上老师的话把我从
梦幻中惊醒，我知道，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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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部队的几年里，我一直没荒废学业，还自学了英语，所以复员回来不久，我就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旅行社，成为了一名英语导游翻译。而强子从农村回来后，因为和别人打架造成人身伤害，锒铛入了大狱。当我春风得意地带着外宾出入于高档酒楼餐馆的时候，强子冒着刺骨的寒风在劳改农场挖着河泥，真是冰火两重天啊！
改革开放之初，干外事导游的可是万人羡慕的职业，那会来中国
的外宾很少，我在机场迎接客人也很容易，从海关里走出的老外不用问，肯定是我的客人。
“你是史密斯先生吗？”
“是啊，你怎么一猜就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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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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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毛主席的词是歌颂迎风傲雪的梅花的，作为导游我们有时也免不了像梅花一样在寒冬里开放，那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可天气再冷也抵挡不住客人出游的热情，这天早上，我在饭店大厅点齐了人数，告诉大家抓紧时间上车，外面特冷，客人
们有的搓着手，有的捂着脸，排队往车上走，可走着走着客人就不动
了，有的还从车上往下走。我过去一看，有个人正抱着一落长毛围巾
在卖，客人纷纷掏钱购买，那会和现在不一样，现在到处都是小商贩
，不新鲜，可那会没有，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向外国人卖东西，那
卖东西的一回头，我楞了，强子，这卖围巾的居然是强子，强子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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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呀，行啊，混的不错呀，给，送你条围巾，今儿可够冷的
啊。”我推辞了一番还是接受了。
“强子，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吧。”我关切的问，毕竟是曾经的老
同学，尽管是两条阵线上的。
“凑合吧，我出来之后一直没找着事，卖点这个也就混口粥喝。”
这时，司机按响了喇叭，客人都齐了。
“我先走了，再联系啊。”说完我上了车，一阵北风吹来，强子浑
身一颤，他一边用围巾蒙住了脸，一边朝我挥了挥手，我也朝他挥了
下手，又对司机说“把暖气开大点。”想不到时隔多年我们在这样的
情景下相遇，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没再看到强子，大概他
不愿意在那种场合再见到我。强子消失了，可卖围巾的却越来越多，
后来不光是卖围巾的，卖什么的都有。大概这些小贩们不知道，干这
行的第一人是强子，就像在机场第一个打出接客名牌的是我一样，都
是始作俑者。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来华的客人越来越多，小商贩也越来越多，
为了引导市场的正常发展，政府专门在使馆区附近开辟了一条街，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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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也越来越响，不光是使馆的人员经常光顾，就是来华的旅游团也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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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我也带着团来到了秀水街，这里的人还真不少，沿马路的
两边，盖了很多简易的小房子，每间房子就是一个摊位，我们一个一
个的挨着看，想不到，在其中一个摊位上我又看到了强子。
“强子，你在这呀，好久没见啦。”
“哟，你呀，可不是吗，好几年了。”强子显得比上次精神些。
“怎么样，好干吗？”我问。
“还行，政府为了照顾我们这样的，这租金要的特低，一月才两千
。”强子说。
“哟，那也不少啦，顶我几个月的收入啦。挣的回来吗？”我问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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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吧，多辛苦点贝。”强子说。
“来，女士们，先生们，到这来看看，这摊上的东西好，还便宜。
”我招呼着我的客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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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摊我转租给一个广东人了，一月租金八万！”强子得意地说。
“行啊你，两千租来的，倒手就八万，你发了呀。”
“这都哪年的黄历了，哪还有两千的价呀，早涨上去啦。”到底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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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怎么样？团好接吗？”他到关心起我了。
“不比从前啦，现在老接以色列团，特鸡贼，我们带的商店都不进
，光去王府井。”我借机吐吐槽。
“那你可以跟他们换美金呀，官价一美金换六块四，黑市八块多，
你可以吃点差价。”强子很专业的说。
“别提啦，要不怎么说以色列的鸡贼呢，他们不在官面上换，也不
知道他们在哪找的地方，都能按一比八换到，还说这是民间汇率。”
我不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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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他们在哪换的吗？就在这儿，我来这儿就是干这个的。”
原来强子现在开始倒汇了。
“我看这样吧，”强子接着说：“你就按一比八跟他们换，他们肯
定就不乱找去了，换完了你把钱给我，我按一比八点三跟你结，一百
美元你能挣三十人民币，换的多了就是钱那。”这主意不错，可我哪
找那么多人民币去呀，要换就得多换，千八百的没意思。强子看出了
我的疑虑。
“这么着，你接团前给我打电话，我先给你五万块，你先换着，不
够随时我给你送去，等下了团，你在给我美金，多退少补，怎么样？
”
“可你那么高收上来还有什么赚呀？”利益应该是均沾的，所以我
有此一问。
“我有上家，他们按八点三五结，别看只有半个点，我量大呀，每
天好几十万呢。当然，我也有风险，前天差点让人给抢了，你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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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买卖也只有强子这样的才能干。
和强子谈好后我就开始运作了，那阵子还真挣了一些钱，可好景
不长，这个空子国家是不能老给你留着的，没过多久，官价汇率也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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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只有长久的利益。强子又消失了。
又过了几年，旅游业开始走下坡路了，可旅行社却越来越多，我
效力的那家社有些撑不住了，经理不断地提醒大家早找出路，社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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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的导游已经是今非昔比，他们已变成了自由职业者，没有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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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三险。后来听说国家有政策，像我们这样的无业人员可以享受再就
业补助，条件是我们先要学会一门技能，然后凭毕业证可以享受三分
之二的三险补贴，自己交三分之一就行。这政策不错。我打听清楚了
细节，在街道办事处领到了介绍信，拿着信来到一所职业培训学校学
习。学校里人还真不少，大部分都是中年下岗人员。忽然，在人群中
我看到了强子，他也来学习啦。这就对啦，上学的时候就他不用功，
现在懂了吧？
“强子。”我叫着。强子一回头。
“哟，又见面了，有年头没见啦。”
“你也是来学习的？”强子刚要回我的话，就听到有几个人朝着我
们的方向说话。
“校长早！”
“早。”回话的居然是强子。什么情况啊，校长？强子是校长。我
晕！强子看到我的表情笑了笑说。“前几年这个学校要重建，缺少资
金，我不是挣了些钱吗，就打算为教育事业做点贡献，后来就成了校
长了。”听完强子的话我惊呆了，这位当年的最差生居然成了校长，
我这个尖子之中的尖子生却落得这般田地。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强子又
说：“都怪我小时候不懂事，光瞎混，现在明白了，人那，还得走正
道。”这时，上课铃响了，强子说“不耽误你了，有事找我吧，保持
联系。”说完朝校长室走去。我也跟着人流走进了下岗人员培训班。
我坐在教室里发楞，几十年没进教室啦，多么熟悉的感觉呀，我仿佛
又看到老师表扬我时的笑容，看到了同学们向我投来的羡慕的眼光。
“大家好，下岗职工技能培训课现在开始。”台上老师的话把我从
梦幻中惊醒，我知道，我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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