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

收拾老家物件时，特意包好了这件大茶碗。它，掉了陶渣，磕了碗口，一身的土灰色，发黄的茶水印子一圈圈散开。就是这样的一个破物件，全家人都舍不得扔。 还朦胧地记得，那是在骄阳普照的午后，空气中到处弥漫着小麦的醇香，猫儿也像喝醉了似的，慵懒得不肯起床。就是这时，我总喜欢蹭进爷爷的怀里，听他讲那些惊奇的故事。蒸腾的水汽迷离了双眼，倒旋的茶沫流回了时光。 爷爷说他这辈子不知道什么叫苦，能喝上这大碗茶，便觉得生活滋润得很。渐渐地长大，总听别人说，爷爷是数一数二的扛把子:吃得了苦，受得了累。拿得起家活什儿，登得了大户堂。还记得爷爷说过:年轻的时候，练过武，当过兵，枪口底下谋过营生，几天没有吃喝，正常得很，那天老天爷发慈悲，几个人能找到大茶棚喝上一碗，那真是享受的事情。之后，打过铁，做过工，红彤彤的炭火烤的手脸火辣辣的疼，恨不得用这大碗茶把全身都浇透。盖这所老屋，爷爷硬是一个人把一块块三百多斤的石板背出了河道，背进了家门，爷爷肩上那能陷住一根麻绳的勒痕，我记忆犹新。回家累了，抓一把茶碎，冲一壶开水，茶水和着汗水一起咕咚咕咚地进了嘴里，进了骨子里……爷爷就这么活着，养育了一大家子人。爸爸说，爷爷一辈子没求过人。 我在他的怀里，茶水在他的手里，爷俩儿的感情一口一口地进了肚里，进了心里。如今，我捧着茶碗，抓一把茶碎，冲一壶开水，在平淡的茶水里重温旧时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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