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七夕的记忆

你是我七夕的记忆
 
“今天是七夕，是牛郎的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听说，在葡萄架下，还可以听到他们二人低低细诉的话语！”
“可是，我们家没有葡萄架树……”
“这……”

是啊，我们家没有葡萄树，小姨所说的假设只是空想。那个时候，我们家还只是土房子，倒是隔壁爷爷家，是新做的水泥房。小时候，看到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和自己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我就会很困惑，为什么我不能？小时候，经常会听到小伙伴跟我炫耀他们的小姨给他们买的吃食，我也会困惑，为什么我没有？

或许是记忆太遥远了些，我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心里的怨念到底有多深。只是在后来的时光里，同母亲向我抱怨，说小姨用笤帚将我的背抽出了无数伤痕。我是有些许印象，但我只能说我记得那些，但我不会埋怨，也不希望今后还有人提起这件事情。只是，今天翻阅读本的时候，偶然看到同当初相似的对话，我才陡然想起小姨，想起从前发生的那件事情，我忽然很想问她，那个时候她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或许有，或许没有，我得不到答案，甚至，我心里会有这个疑惑——这本身就很可笑，因为，小姨已经不在人世了。

仍然记得那天的天气——是一个好天气，放学回家的路上孩子们穿着短袖短裤可以到水里捉鱼，我就是在半路上看别人捕鱼，所以才拖到很晚回家。一到家，远远就看到哥哥一个人孤零零地靠在墙上哭泣，红肿这眼睛，却还是问我为何回的这么晚。
我说在路上看别人捕鱼呢，好大好大的鱼。我比划着给哥哥看，但是哥哥并没有表现出平常的兴趣来。我隐隐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拉着哥哥问，但是哥哥却不肯再说话——他只是说哭，说不出的伤心难过。于是我只好自己进屋，但是平时在家的爸爸妈妈也不见了，屋子里前前后后找了一遍，最后只能问哥哥，——但他还是不肯说。

在那一刻，就在我回家的那个时候，小姨其实并没有离世，是傍晚的时候，被母亲叫过来照顾我们的表哥说，我的小姨在医院。

我不知道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自己也经常生病，所以觉得医院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地方，或许明天，大家都会回来，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但是，小姨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第二天妈妈告诉我说小姨死了，我却不知道死是什么概念，只是第一次看见永远板着脸的爷爷那样伤心地痛苦——他泣不成声，边哭边说，早知道当初他那个什么地方的姨婆死的时候不带我小姨去就好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直到很多年后，当我得知小姨的死和姨夫有关系后，我才懂得，如果当初不带小姨去，小姨就不会遇到他，不遇到他，那现在，小姨还可以好好活着。

但是人生没有如果。过了两天，全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也不知道是谁号召的，最后大家决定全部去我姨夫家，要为我无辜死去的小姨讨回公道。我胆子小，当时都不敢和老师请假，自己背着书包偷偷回家了。

那个早晨天阴沉沉的，我们做的三轮车——车上挤满了人，我坐在最靠近司机的地方，整个身体都没法动弹。车上的大人们还在说笑，讨论我小姨的死——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死，不知道死就是，我小姨她离开了我，然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到了姨夫家以后，爸爸说让我们去见小姨最后一面，我和哥哥并肩进去，在看到我小姨的瞬间——她平躺在床板上，我和哥哥同时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小姨的脸上还结着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闭着眼睛，和平时很不一样，我已经记不得当时哭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害怕，又或许二者皆有。

总之，在那之后——在那一眼、那一场痛苦之后，我才隐隐感觉到死是什么。但是我还是不明白，后来听别人说主要原因是医院抢救措施错误，于是我以为只是医疗事故，所以再我年少很长一段时间，志愿将来做一名医生，然后将“死了”的小姨救活。

这个志愿跟随了我很久，直到到了高中，我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喜欢生物，不喜欢医学知识，一点也不想做医生——但是那个时候，我早已忘记很多年前我曾暗暗发誓要做一名医生，要将我的小姨救活，我还为此安慰自己，“死”也并没有什么。

然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我知道了死亡，知道人死了以后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看到能怒能笑的她了。我所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当年生子后的小姨，她带着初为人母的温柔，在一个凉爽的七夕夜晚，跟我说在葡萄架下可以听到牛郎织女的吴侬软语。长大以后的某一天忽然再想起来，想起小姨当时脸上那惬意的笑容，会觉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那么残忍。

或许当年我们曾不愉快过，但是我已经不会再想起，不会想真的问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只是很希望时光能流转，回到那个时候，当时你告诉我葡萄架下的秘密，我会毫不犹豫地相信。相信当时还是浪漫的你、温暖的你、幸福的你，还活得好好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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