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电话

当今世上，哪部电话最温馨、最忙碌?哪部电话的铃声最悦耳、声音最动人?

这问题看似简单，其实深奥。多少专家无数学者，尽管他们学富五车、通今博古，可是，偏偏被镇住了，他们抓耳挠腮百思无解。

这问题看似深奥，其实简单。数十万在雅加达打工的兄弟姐妹会投来不屑一顾的眼神，那分明是说:怎么了?世界怎么了?美国人不知道华盛顿、法国人不知道拿破仑、印尼人不知道苏加诺!告诉你吧，那是洪嫂电话厅里的电话。

洪嫂电话厅里的电话，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它们铃声脆脆、声音朗朗。

洪嫂电话厅位于寸土寸金的雅加达市中心，招牌上的字苍劲有力熠熠生辉十分醒目。厅堂里，电话间鳞次栉比，19部电话一字排开。它们红艳艳光亮亮，它们时刻准备着、恭候着，渴望着为你为我为他效犬马之劳。

洪嫂电话厅里的电话一律免费!不管是市内的或是长途的，通通免费、不收分文。所以，它们像磁石般吸引着在雅加达打工的兄弟姐妹，他们络绎不绝登堂入室抓起话筒，用干裂的手指熟练地按着烂熟于胸的电话号码。此时此刻，厅堂里灯火辉煌铃声阵阵笑语声声。有人在看报有人在喝水有人在打电话。一位爪哇大叔正与儿子通话:上大学的钱我攒够了，别发愁，好好念书!一位苏门答腊的小伙子正叮嘱母亲:钱收到了吗?要听医生的，得吃药!一位加里曼丹的壮汉正询问千里之外的妻子:猪下仔了吗?要小心，别让压着了……

铃声、话声、翻报声、喝水声，声声悦耳。

洪嫂电话厅是亚玛投资兴建的，洪嫂把它管理得井井有条。

常言道:一滴水可以浇出一片灿烂的鲜花，一只蝴蝶扇动一下翅膀可能导致一场及时雨。洪嫂免费电话厅乃是人间真情真爱之水浇灌出来的永不凋谢的友谊花。

10年前，28岁的亚玛在雅加达打工，她经历了刻骨铭心的一刻。那一刻，云破日出亮堂堂;那一刻，东风拂面暖洋洋;那一刻，甘霖润物细无声。

那天是29日，发工资的前一天。天下的老板一个样，叫你上班是越早越好，发你工资是越晚越好，总是拖到你山穷水尽的那一天。这时的亚玛，身上仅有500盾，而她内心迫切想做的事情有两件:吃晚饭与打电话。按时价，区区500盾，二者不可兼得，吃了饭就别想打电话，打了电话就得饿肚子，她面临二者只能选其一的尴尬。

那个月，她的母亲病了，她多寄了钱，使得她只能数米而炊、数钢儿过日子。本来，花500盾吃碗素面，也就和明天的发薪接上了轨，谁知道，平白无故动了打电话的念头，这念头从丹田深处喷薄而发汹涌澎湃、一发而不可收拾。这怨不了天也怪不了地，谁叫头脑中电石火光一闪，顿觉没听到5岁儿子的声音，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异乡客碰到老问题。富有经验的亚玛心知肚明:不吃晚饭吧，夜里会饿醒8次;不打电话吧，会整夜的牵肠挂肚、辗转反侧。

两害相较取其轻！亚玛还处于混沌状态，一时还称不出轻重。一个声音告诉她:民以食为天，吃饭要紧!另一个声音高叫着:人以爱为本，打电话重要!她举棋不定，她在莲香拉面与洪嫂电话亭之间徘徊。她把500盾的钞票从内衣口袋里取了出来，它还带着她身体的温度。她仔细看了看，轻轻地弹了弹。她自言自语:你呀你，为什么是500盾，不是1000盾呢?要是1000盾，那该多好!就可以吃饭、打电话两不误。她闭上眼睛，像魔术师似地往钞票上吹了一口气，喊声:变!她睁开眼，凝视手中的钞票，它依然故我，还是500盾，不是1000盾。亚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从亚玛身边经过，儿子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深情地喊了一声妈妈。

犹如战士听到冲锋号，亚玛几个箭步冲到洪嫂电话亭，她亲切地与洪嫂打了下招呼，抓起话筒，敏捷地按起了号码。

世上有电话，天涯若比邻。马上，亚玛听到儿子的声音，他声情并茂地说:“妈妈，你快回来吧!妈妈，你回来吧，我听话，我不调皮了，我不要变形金刚了。”

“你唱歌，你唱首歌给妈妈听，为了听你的歌，我才打这个电话，晚上得饿肚子了。乖乖，唱，唱《唱支儿歌给妈听》，好吗?”亚玛恳求着。

独在异乡为异客，好日子都放在电话里过。听了儿子声音的亚玛声带喜色:

“大嫂，多少钱?”亚玛是掐着秒针打的电话，对价钱心中有数。

“500盾。”洪嫂低头看了看计时器，又亲切地看了看亚玛说道。

洪嫂的要价与亚玛的计算一模一样。亚玛把钞票和“谢谢”一起送了过去。

“欢迎再来，您走好。”洪嫂说完埋头整理当天的晚报。

亚玛心生愉悦，脚生气力，她转过身，很夸张的一个舞蹈旋转动作，哼着小曲离开了。

“你等一等，喂，你回来！那位穿灰衣服刚打了电话的，你回来!”洪嫂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具体。

亚玛站住了，她环顾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孤零零的穿灰衣服刚打了电话的自己孑然而立。她只得转过身，好不情愿地走了回去。

“大嫂，我付了钱的。”亚玛先下手为强，她寻思:又碰上害了健忘症的马大哈大嫂了，又要秀才遇上兵有口讲不清了。

“是，是的，你付了钱的。可是，我还没找你钱呢。”洪嫂说着递过一张500盾的钞票。

“大嫂，我付的是500盾，刚刚好，不用找。”亚玛实话实说，她从来不做仰有愧于天俯有诈于人的事情。

“你付的是1000盾的票子。”洪嫂说完把钱盒子往亚玛面前一推、用手一搅说道:“您看，没有500盾的票子。都是1000盾的票子。”

云破日出，万道金光染得洪嫂和亚玛分外靓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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