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在同性之间
不经意地瞥见静在QQ上的个性签名:“喜欢被山拥抱的感觉,清新、自然、纯净……”五·一大假早已走远,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怀念属于我们的日子,而我一直也想为此写点儿什么。
我和静是音乐学院的同学。在我眼里,静可谓一个奇女子。她的奇在于其超出常人的独立、大胆和敏锐,有些我行我素,却不失原则。同学那会儿,我被她堂而皇之地叫做“老婆”,而她自称“老公”的同时,还兼任了同寝室两个女生的“妈咪”。说到这儿,我得先澄清一个事实:静绝不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者,如今她已是一个7岁孩子的母亲,身材相貌倒还像个姑娘,身后不乏痴心的追逐者。当初大家“老婆”、“女儿”地应承着,只当闹着好玩;谁想这一叫就叫了10年,如今反倒越叫越亲热
记得毕业前,我和静请常给我们弹伴奏的“女儿”吃饭,4个女生要了一打啤酒,醉了3个,哭的哭闹的闹,剩下醒着的静收拾残局。那是我第一次醉酒失态,此后便滴酒不沾。再见到静,是我回归单身生活以后。虽在同一城市,毕业6年只通过几回电话,每次都是她主动打来,而我总推说忙。得知她闪电般地结婚、生子,作为“老婆”的我一直在默默祝福她。我忙,也是真的。老师同学谁都没有想到,专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我一毕业就转了行,一如当初从电子科大退学报考音乐学院那般决然。一切从零开始,从职员做到总助,然后辞职办公司,事业起步不久,便草草嫁人,终日在公司和家的两点一线间奔波,为生计,为亲情,为所有需要我的人,乐此不疲…
6年后,见到心力交瘁的我,静的第一句话是,“人得学会为自己活着”,一语道破我的生活状态,一个字——累!这话让我品味了很久。我得承认,在静的身上,我学会了一种拒绝的艺术,就是把自己从一些人和一些事中抽离出来,告别一些莫名的情绪;偶尔酌情放纵一下,在绝对安全的环境里。而人总是从某些场合中退出来以后才会发现,自己并非像自己想像得那么重要。有时候,微笑着说“不”,让自己来安排自己,在相同的时间里做些相对值得的事情,比碍于情面成为他人生活的陪衬更具长远意义。
走出激情燃烧的岁月,怀旧是令人感伤的,我开始重新寻找生活的定位。30岁以前做加法,30岁以后做减法。不久前,再次听到那句话,我已辞了员工关了公司,过起简朴的“码字”生活。有意思的是:“人得学会为自己活着”,同样一句话出自女性或男性之口,意义却大不相同:前者有种提携,后者有种推诿。想起一句戏言,“女人可以没有男人,但绝不能没有女性朋友”,细细揣摩,不无道理。生活失火难控时,同性之间互为消防队员,成效远远超过异性。
生活中,我和静各有各的朋友圈,但因了特别的称谓和共同的爱好,彼此不知不觉地成了对方心中特殊的一个。在金达歌城改装以前,我和静经常去大厅飙歌,“飙”这个字,是朋友送的,说是用在歌霸身上挺合适。和静在一起,通常一首歌要么点两次、要么一人唱一段,这在某种程度上反应出围城内外两个女人相似的心境。有一回刚刚落座,静就一反常态地要了瓶红酒,知她心里有事,我便破例陪她喝了几杯。整晚上,大厅里除了我和静,没有别的客人,歌没唱几首,静却醉倒了。《葬花吟》幽怨的曲声在昏暗的光线里回旋,看着小猫一样缩蜷在坐椅上的静,我的心底一酸,有泪溢出。
我和静的家庭背景有些相似,两人的成长环境却截然不同。同样都是教师,静的母亲听到她喊我“老婆”,总是笑眯眯地说你俩关系真好;换作我的母亲,则会皱起眉头。我们都属于力争上游的那一类女子,性格中既有循规蹈矩的一面,也有特立独行的一面;但相比静对生活的包容,我常显得过于刻板。总体来说,静对生活的驾驭是自由的,这大概源于她前世的福报,一帆风顺;而我定是业障深重,才落得个“苦其心志”,沉浮不定。
我和静的友情,就像一杯薄荷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始至终耐人寻味。只有深刻体验过来自灵魂深处的抚慰,并懂得保持适当距离的彼此,才能做到惺惺相惜。旅行,则丰富了我们相处的艺术。
照说一年难得几回的大假,静该陪老公孩子才对,两口子商量来商量去,结果却是各玩各的。我呢,单身加自由职业,无所谓度不度假,在拒绝了一堆激情邀约之后,两个女人自驾车出游。
静儿时的玩伴,是天台山镇中学的老师,得知我们来,跑上跑下地张罗。小伙子一脸福相,热情的言语间透露着都市人罕有的淳厚。天台山素有“佛教仙山”之誉,以“古、幽、清、奇”著称,据说这里是佛教天台宗和道教南宗的发源地,难怪这几的人生就了一脸的祥和。我在乡村教师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里,找到了一种支撑,一种对我现有生活状态的肯定。弃艺从商的这些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学会了清醒地活着。我在Kerkerdren 的思想门径里掠出过这样一句:“灵魂的优越在于看到个体”,之后,我便决定从人群中跳出来,凌驾世俗,用文字去开拓另一种冷静而不乏意义的生命历程;我甚至窥见自己几经沉浮之后,身心趋于澄静的辉煌,一如天台山的日出。这一切,静不能完全理解,也从不试图去理解,“在黑暗中并肩行走”,是我们得以相知相伴的基础。
赶场天,我和静挤在路边吃一块钱一碗的抄手和小面,打着饱嗝逛铺子看稀奇,用美声发声技巧哼流行歌曲;待到艳阳高照,两个小妖便现出造作之形,戴着墨镜混在乡下人中扮酷……静照顾我的情绪,走走停停,用她的话说,“女人是用来疼的,谁叫你是我‘老婆’呢。”这话,在旁人听来有几许暧昧,我和静有的只是无所顾及的畅快!告别楠木溪的那天,听到静对前来结账的老板说,我老婆管钱,等会儿给你;我从卫生间出来,发现老板目瞪口呆地盯着我。结了账,我和静在一片惊异的目光中大笑着,直奔平乐而去。
一路上,凉风习习,俊秀挺拔的群山以逶迤连绵之势怀中抱月,清澈干洌的山泉以迭宕婉蜒之形曲径通幽。两个感性的女人驱车深入,仿佛闯进了伟岸男子温暖的臂弯,激动得禁不住落下泪来。这种至情至性的感觉,一直延伸至抵达史上素有“南方丝绸之路第一驿站”之称的平乐古镇。
最先迎接我们的,是一座高大的牌坊,上书“秦汉驿道”。据说,早在汉景帝时期(公元前150年),这里就形成集镇,迄今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古镇不大,青石铺就的街道极具规则地沿白沫江井字排列,千年古木、银家大院、花楸贡茶、七孔石桥、古火井、黄金堰……催生出一派富庶与文明。
我们在挂着红灯笼的桥头客栈安顿下来,洗个热水澡,冲去一身征尘,一切就变得缓慢起来。缓慢,让人体察到某种角色的悄然转变,从时间的奴隶到时间的主人:两个女人黑白颠倒地眯了一觉之后,换上休闲装,趿拉着凉鞋,啃着玉米馍馍在大街小巷里漫无目的地乱窜,累了就钻进小食店,什么好吃什么划算,就点什么。傍晚,我们踩着落日的余辉在河边散步,听取蛙声一片……
行至平乐镇中学,静在校门口的值班表上发现了一个师专的同学,碰巧那同学的女儿正在院里玩耍,小家伙听见陌生人提及她爸爸的名字,不时投来警惕的目光。我真佩服身边这个邛崃女子的亲和力,一个电话打过去,当年没说过几句话的腼腆男生,竟立马带着家眷、校友登门造访,竹椅一摆,清茶一泡,同窗之情便油然而生。10点过,有人提议去吃串串香,静的兴致高涨,我裹着她的披肩在一旁作陪。
古镇的夜色,是静谧而空灵的。我穿梭在深邃的记忆里,任灵魂游离于谈笑风生之外,找寻前世今生的某种线索。忽闻“天干物燥,防火防盗,邻里关系,互相关照”!抑扬顿挫,伴随着“笃笃笃”的竹梆声和“当当当”的敲锣声,有身着明清古装、手提灯笼的打更人经过,此时若非手机铃声大作,仍疑是梦中。我慌乱地挂断电话,追出几步,站在清冷的古镇街头目送“打更巡城”的一幕渐渐远去,有种情绪在燃烧,像锅底的烈焰。静看在眼里,心照不宣……
次日,我们在意犹未尽中背上行囊,为的是来了再来。途经邛崃时,静生出不少计划以外的计划,带我去了回澜塔,并打赌说我登不上去。坐落在邛崃市南河河心沙洲上的这座六边形回澜塔,高7548米,是全国第三高塔,建于清代。除顶部3层为木梯外,其余10层的阶梯皆由砖石砌成。每一层的神龛中,都奉有一尊圣贤塑像,四周有夹墙,夹墙内设有磴道,磴道外侧的窗口可透光通风。
不知怎的,一进入古塔,就有神秘的压抑感缓缓逼近,迫使我奔出塔外一个劲儿地央求静和我一起上去,尽管我知道,静一旦摇头便再无商量余地。最终,我还是独自沿磴道盘旋而上,趴在文风塔顶,小心翼翼地尽揽临邛秀色;待我双腿颤抖着缩下塔来,静才讲起中学时登塔的一段经历,说有些体验一生能有一次就足够了……
旅行,是对生活的一种检验。大假过后,我和静的据点从舒适的洗脚房移至破落的宽巷子,一人一杯盖碗茶,一碟煮花生和煮毛豆,外加两把蒲扇,一盘蚊香,不知不觉就熬过午夜,两人被各自的家属一个接一个的电话催回家。2006年的夏天,空气中弥漫的前所未有的热量。一元一瓶的薄荷水握在手中,消暑解渴,里面有我熟悉并喜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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