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起西雄

  今早起床,也不知是为何,就想起了西楚霸王项羽。人也真是的,有时候就会有些莫名其妙的想念,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就像山间的一阵烟云,时或伴着微风,时或伴着细雨
  
  对西楚霸王我其实知晓并不多的,倒是那句“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很是可人心。浩浩汤汤之天地间,无论是一男,还是一女,都是那般的渺小如尘埃,如草芥,而项羽却能在倏忽之人生中,生死皆获此赞誉,怎么能不令我辈高山仰止?
  
  书文读多了,对项羽我也渐渐了解多了,譬如巨鹿之战破釜沉舟之类,又如鸿门宴项庄舞剑之列。一代霸王,亘古楚雄,能如此驰骋于无垠之九州,开创男人之丰功伟绩,自是值得钦佩,然而更让我为之而伫足的,却是那首尽显大男人老霸王刚烈外表之下的万古柔情的《垓下歌》。力拔山也好,气盖世也罢,乌骓马也好,时不利也罢,最难得,却是“虞兮虞兮奈若何”。倘使换了刘邦,我想那厮定会毫不犹豫,手起剑落,把自己的女人给砍了。可霸王呢,一向豪爽,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西楚霸王呢,却一时是那么的优柔寡断,何也?丰功伟业尽显大丈夫之伟岸,而柔情如斯岂不是更彰大男人之本色?
  
  人啊,可以一辈子都默默无闻,无功亦无业,却不可以三生索然寡淡,无情无义。我这里要说的朝起西雄,却并不是要说早上起来,就想起了西楚霸王项羽,而是因情因义,而想起了我的友人李朝起和彭西雄。
  
  那是在花园穷读的时日,那些时日也是我青春年华之一驿站,欢乐与痛苦自是不必说,热闹倒是值得提一提。
  
  因为穷嘛,所以条件也就差。不仅我们这一大群从村里乡野来的孩子们一穷二白,而且学校也是穷得连给我们提供住宿的条件都是那么的差。然而穷却并不代表的不快乐,吾之人生之大快乐,恰恰是在穷而不觉得穷的时候。
  
  我这辈子再也没有享受过那样的大宿舍,好家伙,像一个大礼堂一样的高房大屋里,齐齐刷刷地摆了二三十排木头的高低床,将近两百个男孩子,就这么呼呼啦啦地蜗居在了一起。半夜里海阔天空地聊天的声音,真可谓此起彼伏,你才睡得迷迷糊糊,那边又是一阵哄笑就把你从周公那里拉了回来。大冬天的时候,我们排着队从水龙头接来两大桶凉水,牙一咬,臂一张,嚯嚯哈哈地把自个儿从头到脚洗刷一遍。那感觉,一点儿也不冷,而且洗着洗着身上会冒烟儿。不过寒冬的深夜倒是很冷的,有时候缩在被窝里,却从头到脚都是凉哇哇的。那也不要紧,咱们兄弟如山,两张三张床就拼在了一起,三个四个人就睡在了一个被窝里,半夜醒来,身上汗涔涔的。哈哈,那日子,给我最大的感觉就是热闹,吃饭热闹,上厕所热闹,胡侃海聊热闹,像猪娃一样挤着睡觉也热闹。
  
  有闹就有静,有静就有月。朝起就是在闲静和幽月中出现在我面前的。
  
  寒冬正酣,腊月已近,期末考试自然也就悄然而至。那天晚自习后,我们都自觉到校园那片小树林的路灯下读着书。我一页一页地背着历史,背完历史又被地理,不知不觉中,偶一抬头,却发现夜已深了,人已散了,明净的月光下,幽雅的灯光里,却只剩下两个人还在读书,那一人,不是别人,就是朝起。
  
  那个时候,我正热衷于文学的,但同学之中,却是极少有人知道我的志向的。可那天夜里,我和朝起却聊了很久很久。我真没想到,那个比我还黑的乡野村娃儿,却也是那么的喜欢文学,而且谈吐之间,总显得有些睿智的样子。虽然每次我看见他远望的样子,看见他沉思的表情,总觉得有些搞笑,有些做作,可后来我真的就知道了,他的确是很睿智的。
  
  只可惜,高中毕业后,他却是我们班极少数没有上大学的一个。一个睿智的人,怎么能够不上大学呢,后来我常这么想,可他真的就没有上过大学,可他真的就一直是个睿智的人。
  
  其后我到了湖北师院,独自为了自己的梦想而苦读。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远方的信,是朝起寄来的,信里说的不是他在南方闯荡,却还是那些睿智的话语。那些话我记不大清楚了,但我却清楚地记得,在信封里,他寄来了一根香烟,是蝴蝶泉那个牌子的,大约是辗转千里吧,那根烟已经被压得扁扁的了。于是我独坐在山脚下的小屋里,点上那根扁扁的蝴蝶泉,慢慢抽着,慢慢想着。蝴蝶泉,算不上什么好烟,只是在高中时,我们一起抽过,那时也不大会抽烟,偶尔坐在一起时,我们会抽上一根,有些装深沉的意思。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只是,他还是应该上大学的,一个睿智的人,怎么能不上大学呢?
  
  上完大学之后,我几乎都把西雄给忘却了。来到工作的单位,忙着立业,忙着娶妻生子,忙着俗尘世务,我还能记得谁呢。
  
  某一日,朝起又给我来信了,说是到了十堰,我忽然也就想去看看他那沉思的搞笑的样子,就请了两天假,坐上班车,就到了十堰。那时候西雄就重现在了我的眼前。高大魁梧的西雄,让我猛然想起了高中快毕业时照的一张照片。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照的,朝起和西雄,都比我高大粗壮,两人把我架在中间,瘦弱矮小的我,几乎就是被他俩拧在手中一般,比朝起沉思的样子搞笑多了。
  
  于是我又想起了一件小事儿。我是个懒散的人,也是个邋遢鬼,穿葬了的衣服,就丢在盆子里,用水泡着,等泡透了,再洒点洗衣粉,揉几下子就晾起来。那次我把脏衣服泡在盆子里,也不知道泡了几天,我自己都感觉到有异味儿了,可还是没想起来要去揉几下。西雄跟我并不是住在一个寝室的,可那天在外面疯玩后回到寝室里,却发现衣服已经晾在门口了,一问,室友说是西雄洗的,那时我真有点觉得不好意思了,但那时我才发现,西雄是个细致的人,个儿固然是高大魁梧,可心细如发,憨厚如牛,此人虽性情与我非同类,却是不能不交的高朋挚友。
  
  朝起到了十堰,恰是人生落魄之时,可一个睿智的人,落魄似乎本也就是与睿智同行的。其后的日子里,朝起以睿智劝慰着我继续前行,而西雄则教会了我淡泊。每次与此二人见面,总是离不开品茶的。其实我这个人不爱喝茶,也不会喝茶,也没那喝茶的性情和秉性。可每次吾之二友的到来,都会把我拉到品茶的境界里,于是睿智让我反思,淡泊让我明志,我这个浮躁俗妄之人,恰似被两股清泉涤荡,虽顽劣之性不改,却也似乎沾染上了一些苦茗的甘津。
  
  “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这是白居易《与微之书》里的句子,近日恰是读着《与微之书》才想起朝起西雄的。白居易和元稹的挚友之情,在文章里可以说是尽显无遗。白居易在信里跟元稹说了“三泰”,一泰是家人团聚,二泰是衣食无忧,三泰是落魄无碍自适。我没有给二友写信,不过我也有三泰告诉他们,一泰是家人即将团聚,二泰是衣食本无忧,三泰是无落魄之感而有自适之得。
  
  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醉翁的《祭石曼卿文》,大约是白居易在信里三呼微之吧,醉翁在那篇收入《古文观止》的经典祭文中,饱含深情地对自己的挚友三呼曼卿,十几年前就曾令我感动涕零。于是我想,人生无论生死,有此挚友可三呼七喊,总归是人生一大幸事。
  
  吾之有朝起西雄,犹白居易之有元微之,欧阳修之有石曼卿是也。
  
  谨以此文,聊做一封两地而寄的信件,只是既没有信封,信封里也没有夹一支扁扁的蝴蝶泉香烟。
  
  2014、11、25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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