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

  (一)
  我和辉辉认识,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前日见面,掐指一算,已经有近三十年了。我们算出后,都吓了一跳。日子过得真快,十年二十年好像是眨眼间的事。我们认识、分开、重聚,演绎的是人世间再平常不过的似水流年
  辉辉的女儿,对我们相隔两个年级却能认识很是奇怪。辉辉便解释道:“那时啊,你阿姨才上初一,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生。”辉辉转头笑看了我一眼,转过去继续解释道:“学校为了让新生学规矩,就安排我们年级的优秀生去当他们的寝室长。”顿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补充道:“当然,我不是优秀学生,所以我不是他们寝室长。不过,我们班的蓓蓓,可是很优秀很优秀的,就和你阿姨一个寝室。”
  我等着听辉辉讲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她却很匆忙地总结了,“就这样,我们就认识啦。”我心里暗笑。看来辉辉对我和她的认识是没有印象了。我们认识的起因确实如她所说。不过,那时的我,是有些内向拘谨的,对于不认识的人,不会主动去接触。虽然和蓓蓓一起的时候,见过辉辉,知道她的名字,到底没有直接交谈过。
  那天我去找蓓蓓,她不在教室里,我便站在走廊上等。辉辉当时也在走廊上,靠在栏杆上和同学聊天。她见我独自站着,便主动过来和我说话。
  “你来找蓓蓓啊?”
  “嗯。”
  “她现在不在。”
  “我知道。我再等会。”
  “那你要不要去我们教室里坐着等?”
  想着教室里都是陌生人,呆着该有多拘束。我慌乱地连连拒绝:“不用了。我就在这等。”
  辉辉又提议着:“要不我搬张凳子出来你坐?”走廊上经常有同学搬了凳子,一边背书,一边可以看看教学楼外的风景
  我觉得挺不好意思,还是回绝了。
  辉辉就一直微笑着和我说话,给我留下了和蔼亲切的印象。
  (二)
  在湖滨喷泉处等辉辉和她女儿时,身边的游客来来往往。当她们母女出现在马路对面,我一眼便认出了。茫茫人海,千万过客,两个人能从陌生到认识,直至熟识,这便是所谓命运的轨迹吧。
  和辉辉说过话以后,我和辉辉就算认识了。在认识的人面前,我似乎又是很开朗活泼的。每次在校园里碰到辉辉,我都会大声地喊她的名字打招呼,她每次都微笑着答应。
  我常常凑到她和她同学身边,听她们聊天。她们聊的不外乎同学老师明星八卦,和我毫不相干,便也不避讳我。我也听得津津有味。辉辉的同伴似乎不怎么喜欢我这个小跟班。偶尔我插嘴追问个什么,都是辉辉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或者以哄小孩子的口吻说:“这个你就不用管啦。”
  通常辉辉并不只是顾着和自己同学聊天。她总是会单独和我说几句,以免给我被忽视的感觉。有时问问我的学习,有时交代我注意生活细节。在她面前,我很自然表现孩子气的一面,并且在心里把她当姐姐,一个会爱护我的姐姐。不过,我可不习惯那种姐姐妹妹的称呼,从来都是直呼她大名。
  辉辉自然也是把自己摆在大姐姐的地位上的。她在我面前,表现得总是成熟稳重,带着微笑听我说些自己的烦心事,用温和的语气安慰我。即便是我犯错,她的态度也是很宽容
  十月里的一个中午午睡时间,我看小说被查到了。下午上学的路上,广播里便播出了通报批评。刚好路上遇到了辉辉,她听着广播,脸上难得不带笑容地问我:“你怎么可以违犯纪律呢?”我有点羞愧,太阳晒得我脸上发热。可是要面子不肯认错。我没有回答,只继续向教室走着。过了会,辉辉语气变温和了,又带了笑容说:“以后不能再犯错了哦。”我“嗯”了一声,心里保证以后都不会违犯纪律了。
  学校的操场下面,有两家小吃店,卖些凉粉凉面之类。晚自习前的那段时间,很多人喜欢到那里去买点吃的,再在操场广播的音乐里,散步聊天。
  有天傍晚,我在那里遇到了辉辉她们一群人。她们正吃着凉面。辉辉看到我,招呼我过去,给我吃了两口她的凉面。凉面很好吃,满嘴香味。然后我和她们一起慢慢散步。
  我说:“今天广播里的歌挺好听的哦。”
  辉辉看了我说:“这是邓丽君唱的。”
  我满脸喜欢,双眼发着光地说:“是吗?我喜欢这首歌。”
  辉辉斜了眼看着我,说:“我们老师说这是靡靡之音。”
  我愣了一下。那时候的我虽然不懂“靡靡之音”这个词的意思,大抵也猜到是贬义词了。既然老师说是不好的歌,我怎么可以喜欢呢?心里便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了,并且暗暗下决心,以后不能喜欢这种靡靡之音的歌了。
  那时年少,我是个乖孩子。而辉辉,那时便显现了做老师的潜质。
  (三)
  在知味观里,胡乱点了几个菜,我向辉辉抱歉我不擅待客之道。辉辉把手放我肩膀上,笑着说:“没事,随便吃点好了,不用破费。”她说话的语气总是那么平和,听她说话,觉得特别真诚。就如之前她电话给我,说已经到杭州时,我本来有些怕路上耽搁时间让她久等。她只一句:“慢慢来。”我便安了心。
  等菜的时候,辉辉继续向女儿介绍我说:“你阿姨以前学习可好了,就是学霸......”我惭愧地打断她。说起来那时候的辉辉,才是大家崇拜的偶像啊。
  秋高气爽的季节,学校开运动会了。
  她像箭一般冲刺到终点得了第一,引得全场高呼。我没想到我的辉辉姐还是个运动健将。在观众席的我激动得手舞足蹈。班上的同学奇怪地看着我,问我是不是认识。我自豪地说:“当然认得,她是我姐。”
  辉辉再跑的时候,我站在终点这边等着给她加油,心里紧张得砰砰直跳。辉辉穿了一件蓝色的T恤,胸前有三条白色的斜线条,白色的运动短裤,在起点做着热身。发令枪响后,看着蓝色的她飞奔而来,我大声地喊着加油,嗓子都喊痛了,虽然明知全场震耳欲聋的加油声中,她肯定听不到。毫无悬念,辉辉又跑了第一。她的几个女同学围着她夸她,她则轻松地活动着手脚。她运动后的脸红晕晕的,很好看。辉辉在众人围绕中看到站在一边傻笑的我,也对我报以微笑。
  中午休息,我像追星粉丝一般,又跟到辉辉身边,和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辉辉问我:“你报了什么项目?”我说报了铅球,因为我比较胖,同学们都说我肯定力气大。辉辉笑着鼓励我,让我加油。
  自然铅球不是靠胖就能扔远的。下午的铅球比赛,我只得了个第三。我比赛好后遇到刚比赛完跳高的辉辉,她说她跳高也拿了第一。
  辉辉满身光环,吸引了众多的崇拜目光。我自然是觉得满心的自豪,恨不能向全世界宣布,她是我姐。
  (四)
  吃好饭出来,在西湖边漫步。我指着龙船,说当年乾隆下江南,坐的就是这种船。我看着辉辉,她似乎并没有过多注意这龙船。想来,她已经忘记曾经给自己取的笔名,就是关于船的。
  学校十二月底的时候,四处洋溢着节日气氛,因为圣诞之后又是元旦。同学们互相送着贺卡。辉辉送了我贺卡,我也送了她一张。聊天时不知怎么说到生日礼物,我说我的生日在寒假,没收到过礼物。
  过了些天,辉辉送了我一个笔记本。第一页是她用钢笔画的一幅画,有云彩有月亮还有一艘船。第二页,是她抄的一篇散文《夜凉如水,请珍重加衣》。我非常喜欢这份礼物。那篇散文我也是读了又读,虽然知道不是辉辉写的,读上去,还是觉得句句都是辉辉对我关怀的话语。
  那幅画的落款,辉辉写的是她的笔名,一个“”字。那段时间流行起笔名。我也起了一个,里面有一个“晖”字,就是因为对辉辉的崇拜和喜欢。
  (五)
  我和辉辉在西湖边合影。我们拍了很多张,西湖、残荷、亭台、小舟、还有脸上的阳光,却总是难以把想要的都放进取景框。世间事,总是难以圆满,不尽人意。
  过年去亲戚家,惊喜地发现辉辉家也在这个小区。后来回家之前,我去辉辉家坐了会。辉辉和她姐姐一起接待了我。辉辉姐姐也是我们学校的,听说成绩很好。辉辉拿了零食、倒了水给我。也许是有她姐姐在一边,也许是放假有段时间没见了,除了拜年的话,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些冷淡。我觉得很不自在,很快就告辞了。
  辉辉家的房子在山边,高高的楼梯从山底蜿蜒上来。我一个人走在楼梯上,按理该为着这长假里能平白多一次见辉辉的机会高兴,却又为见面时的不自在有些郁闷。
  在家呆了一个寒假,人都闷坏了。开学报到那天,我简直跟出笼的小鸟般,兴奋极了,看到同学啊老师啊朋友啊都好亲切啊。自然也很想念辉辉她们一群大姐姐。我便来到她们教室的楼层,在走廊上看到辉辉和她同学在聊天,我就凑过去了,问她们在谈什么。
  辉辉说:“在谈春节联欢晚会。”
  我有些失望地说:“今年春节联欢晚会上都没有什么好听的歌曲。”
  辉辉说:“不会吧,我觉得春光美挺好听的啊。我挺喜欢的。”
  我对这首歌没什么印象了。光听名字,以为是歌唱祖国的大好河山之类,所以没有太在意。后来我就留意了这首歌。
  有一天,我在学校的走廊上靠着栏杆休息,看到对面的群山在经过一个冬天的荒芜之后,在春天的雨露中郁郁葱葱起来。满山坡的嫩绿在云雾雨气中青翠欲滴,充满生机。而我又能在课外快乐地跟在辉辉她们身边,感受她对我的关心爱护。这春天的美丽确实令人满心欢喜。
  过年时那次遇见的不愉快,我很快就不在意了。
  (六)
  看着相机屏幕上的合影,辉辉还是抱怨着脸上光线不好。以前照相少,我们都没有合影过。那些美好的过去都留在记忆里了,而辉辉的笑容,我又该如何收藏?
  在我几乎以为我和辉辉是亲密不分的姐妹时,我们却分开了。初三时我到初中部读书,和辉辉不在一个校区。没了见面的机会,于是我们开始通信。
  我所认识的辉辉,一直都是阳光温暖的,像蓝色的天空一般明亮开朗。她总是微笑着听我诉说,微笑着给我鼓励。可是在信里,她却是那么地悲伤。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她。原来她只是表面坚强,内心却这般地脆弱。也是在信上,因为这般的交心,我正式称她为姐。可是比她小的我,一贯从她那里获得力量的我,面对她的忧伤时,却无能为力,连安慰都不知道该如何做。
  我只能向老天祈祷,她能尽快遇到一个爱护她,帮她除去忧伤的人。
  (七)
  我看到西湖边的集贤亭,有些惊讶。去年新闻报道说此亭被风吹倒了,没想到这么快又立起来了。真是世事易变,而人心,更是易变吧。
  有一天在食堂到教室的路上,我像往常一样,又凑过去和辉辉及她的同伴一起走。她们本来在聊着什么,见我过来后,却沉默起来。气氛和往常的不一样。沉默着走了会,那个女同学还是忍不住对辉辉说:“那你怎么办?”我看着辉辉,她脸上是很不高兴的神情。我问:“怎么了?”辉辉没有像往常那样给我解释。只管沉默着,这沉默是在表明这是不想告诉我的秘密。
  后来,我从别人那里听说辉辉在谈恋爱,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又分了。我理解了她那天的沉默,也感觉有些生气。毕竟,我在她的眼中,一直都是个小孩子,这样的心事是她觉得我无法了解的吧。那种昨日最亲的人,今日却成陌生人的感觉,让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了隔阂。
  此后,虽然路上遇到还是会打招呼,相互的交谈却少了。既然人家要和我生分,我又何必再凑上前去呢。越来越重的功课,也让我慢慢不再惆怅。我不再是刚入学的初一孩子,已经学会独立不再那么依赖了。
  (八)
  沿着南山路漫步,我和辉辉并排走着,看着辉辉可爱的女儿四处拍照。南山路上高大的梧桐树只剩光秃秃的枝丫,在温暖的阳光下描绘斑驳凌乱的线条。
  季节不停变换,时间不停流转。时光嗖地一下过去了,辉辉高中毕业了。临毕业前,送了我一张一寸黑白证件照。那时候大家照相很少,只有极要好的人才会送照片。我把照片保存在了相册里。
  辉辉到贵州读大学。我们经常通信。辉辉给我介绍她的大学生活,我还好奇地问她有没有去学少数民族的葫芦丝。终于在一次通信中,辉辉提到了她的家庭,我才知道以前她的悲伤的来源。好在,辉辉随信寄来的照片上,她骑着一匹小马,依然是笑得明媚灿烂,我便心安了。
  之后的我埋头在学业中,高考完,又去了北方上大学。渐行渐远渐无书,和辉辉的通信便断了。远在异乡的我,有时候回忆起那段岁月,恍如隔世。
  终于在一个寒假,和辉辉联系上了。她说已经回家乡当了老师。她说到我家来看我。
  那天,我早早就到楼下的坝子里等着。辉辉和她男朋友一起来的。她几乎没什么变化,穿了白色上衣,一条蓝色的百褶裙,挽着高大的男朋友的胳膊,小鸟依人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们聊了会她说有事要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替她高兴。她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让她保持笑容的人。
  (九)
  辉辉母女计划骑行环绕西湖。我陪着他们去办理自行车卡。等弄好了,看着她们母女俩骑上车,我催他们出发,毕竟这车是要计时收费的。辉辉说要陪我走到车站。后来看我坚持,便先骑车走了。我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一片风景中。
  这一天,正好是我的生日。这一天,我终究还是没能当面叫她一声姐。
  我和辉辉自那个寒假之后,就没联系了。我远离家乡到了杭州工作。时间和距离,从来都是感情的稀释剂。我和辉辉仿佛两条交叉的直线,相遇后便越来越远。
  03年网络开始流行,终于在同学录上找到了辉辉的电子邮箱。当看到她回复的邮件时,当看到她依旧称呼我妹妹时,我的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告诉我她离开了家乡,到了成都的一个私立学校,压力有些大。我不免又有些担心起来。她总是坚强地把心事隐藏在笑容下,而我,依旧是当年那样,无能为力。好在,她也提到老公和孩子,家庭的幸福是她温暖的港湾。
  04年回老家经过成都,带着孩子转了几趟公交车,和辉辉在她的学校附近见面。我们坐在一个饭店里,一时相对无语。鱼忘7秒,人忘7年,我们已经分开十多年了。当辉辉看到书上我写的诗时,让我把书送给她。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样书只有一本。我看到辉辉失落的眼神,仿佛当年我感觉她对我保留恋爱秘密时一样。后来因为孩子烦闹,我又要赶火车,便匆匆告别了。
  虽然后来有一年,辉辉跟团到杭州旅游,但是时间地点没凑好,也没能见上面。
  这样一算,自上次一别,又是十年了。这日子真是不经算,一算二算的,人便老了,人便散了。
  人散后,天涯海角,唯望君安。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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