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恋写信的日子

　　不写信已有十五年了，写信的日子却是那么令我难忘。　　最早的时候，是在一九七九年小学毕业考试，那时的作文题目是《给我最爱的人的一封信》。那时，我写的是给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的英雄们的一封信。他们的英雄事迹，老师讲过一些，我有了些了解，因而我凭着记忆，在信中我表达了对他们的敬仰之情。只是如今记不清当时都写了些什么，那是我写的第一封信。但没有像以后那样装进信封，再贴上一枚八分钱的邮票，写上寄的地址发出去。　　一九八一年以后，那时哥哥在郑州上大学。哥哥也常给父母写信，多是哥哥在校的情况以及劝父母不要牵挂的话语。因为弟弟妹妹都还小，父母又不会写信，回信的事儿当然非我莫属了。写好后要跑五六里地，到天平街邮电局，一分钱买张信封，八分钱买张邮票，折好信塞进信封，再用浆糊粘好口，在贴邮票处把邮票贴好，然后递给服务员。以后就是等待哥的回信了。　　哥哥毕业后的几年里，我都没有再写过信，因为与亲人天天相处，没有了距离，也少了许多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高中毕业后及大学期间，同学各奔西东，在不同城市里上大学，彼此见面的机会少了，心中多了份对同学的思念和牵挂。那时，才重新提笔给远方的同学写信。彼此诉说着校园生活的苦与乐，学习中的愉快和繁琐。以及毕业前实习的经历和成长过程。当然我也把那时的习作寄给他或她，让他们知道我的进步和对同学的情谊的珍重。现摘录一些同学的来信：　　伟民同学：　　你好！昨天我去给中学代课了，这次试讲彻底失败了，我这才感到自己的胆小到令人可怕的地步。本来我的课几天前就准备好了，就差没有在教室里试一次，我独自在小路上试讲，神态很自然，语调也不怎么死板，内容让别的同学看了也说挺有趣。猜想一定能试讲成功，可万没料到，我已走上讲台，心情就不安起来，害怕的两腿像抽去了骨胳，几乎要站不稳了。由于害怕，连讲课的腔调都变了。刻板的语音，怎么也不适合讲令人可笑的生动活泼的故事。于是，我马马虎虎地赶完了一班的课，内容都是些枯燥无味的概况。下课后我再也没劲接着上另一班的课了。要不是与我合作的同学替我上完这次课，我真的要给师院丢脸了。　　“伟民：　　来信收到，我想你用那生动的语言感人的诗句，把你的一腔怒气发泄出来，总该痛快之至了。看到你在学业上的成绩，是我意想不到的。这让我的一个信念崩溃了------我常认为，没有口才的人很难学好语文，更谈不上文学了。所以，我自入大学后就对文学自暴自弃，小说还看几本，诗歌我则认为是高不可攀高深莫测的艺术。只是这学期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突然喜欢上了诗，弥尔顿的《失乐园》是我读的第一本诗歌书籍。他的不畏强暴为争取民主自由而艰苦奋斗的革命激情和坚强，让我热血沸腾。也给了我无尽的克服困难的勇气和力量。接着我又读了几本诗选，诗人们细腻的观察力，深刻的理解力，和丰富的想象力，赋予大自然及人类周围司空见惯的事物以丰富的生命的含义。启发我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事物，用心灵去感受这美好的世界。教我去寻找生活的乐趣，让我的生活充满了欢乐的歌。”　　……我珍藏着同学和好友的每一封来信，只是因为我忘不了那美好的时光。　　大学毕业后，很长时间没有同学的音讯，因加之工作的不顺，孤独无助的我，在《女友》杂志登了寻友启事，我收到了全国各地的好友的来信，我感受到了人世间还有这么多关心我的朋友，书信的来往穿梭沟通着我们的情感，编织着我们的友谊。那时寄一封信只需八分钱的邮票，和一分钱的信封，我回信一个月也要花二十多元钱。又因为单位里效益不景气，工资都发不了。没办法的时候，我就去捡破烂卖些钱，用来买邮票。有一次，晚上十一点多还没回家，当我回家走到村口，看到等我的母亲时，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母亲也知道我心中的苦痛，没多说什么。　　随着时光的流逝，远方的朋友或是结婚成家，或是别的原因，一个个都失去了联系。我只记得一封无法保存的朋友的来信，那时我在外地打工，回家时刚好赶上那件事情。我写下了那篇难忘的日记：　　一九九四年十一月四日星期五阴　　没有什么比让我看到远方朋友的来信，更使我高兴的事了。可今天我又高兴又不高兴。高兴的是无论如何我总算看到了nn的信，不高兴的是她的来信不知被谁当成了手纸，问了母亲，才知道昨天晚上没有电父亲方便时随手用了，我很生气却好无奈。看到nn的信被撕成两片儿，夹在粪池里，我顾不上那么多，找了根木棍儿，挑了出来，又剥去压在信纸上的大便，洗了，晾了，展读。读着她的信我的心起伏不定。　　晚回来，将这封无法珍藏的信抄于此本，这也是我第一次全文抄录远方朋友的来信。　　伟民大哥：　　你好，我这样称呼你，你一定很意外。但愿你不介意我的这一称呼，真的好想有一位你这样的大哥。通过这么久的通信来往，感觉到深沉平和又温厚的个性，这就是你的独到之处。你善解人意，使我越来越感到亲切。我的痛苦及伤痛无法对身边的亲友倾吐。我活得好累，因我总给别人看，我是个幸福的妻子，我的选择是对的，可是……可是现在我真想找一个能靠得住的怀里痛哭，他能够爱护我，倾听我这囚入坟墓里的诉说。伟民大哥，这到底是谁的错，他婚前婚后就是不一样了，尤其我放假这一个月里，我委曲求全，我的锐气我的任性已不复存在。可是我依然保不住他昔日对我的怜香惜玉之情，他不打不骂，可是却有办法制我。他可以对我无动于衷；可以在我哭得伤心的时候，同别人又说又笑；我的心痛病犯时，他却能安心的看电视，并且不管不问。人变得真快，真想拥有一颗不变的心，珍惜我，怜爱我，幸福的含义是什么？是代价，是苦中作乐，是瞬间即逝的光阴，是朦胧的雾，是四个季节里的一个夏？还是一页记忆。九四年元月二十一日与hf散步时忍不住告诉他，不见他我也想他。但我克制彼此的见面，是为了怕先苦后甜，然后见了又会变苦。我这样做是为了保持我们永远相见如新。只有经过四年的情感，才是最真挚的。我也有一想到今夜一别，又得经过七天的渴望的煎熬的痛苦。我也是人，也有感情，也是热情如火的女孩。但我会用淡漠装饰我自己，我可以把爱压在心底，不愿过分表达出来。我敏感，我脆弱，我怕受伤。所以我会把自信和希望埋藏起来，只抱着淡定的信念。这样至少以后失望时不会太伤心，幸福时不会忘形。一切都看命，一切都顺其自然，我不抱怨，我不把生活想得太美好，也不把生活看得太糟。幸与不幸好与不好都看以后，我不敢去想，我不自信，路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也正是淡泊的态度，才不会为谁而生气，而伤心，而嫉妒。我淡泊的感情，在帮助我少受伤害。我不在乎失去与得到，我只要自己过得轻松自然。在我有生之年，生命的长短，又何况别的了。活得好就活。活得不顺心，也可以结束。爱和恨太强，生活的担子会太重。想送出多少就送出一点，想收也可收回，把感情放在心里则会受伤。我不太放纵自己的感情，随心所欲，冷静对待一切才是真的。　　伟民，从你的信中知你已有了女友，你要好好珍爱，不要等失去了才知可贵处，后悔莫及。正如我一样一切无言可诉。听你说说……　　此致　　一九九四年十月二十一日夜三点宁笔　　她是我远方朋友中与我交往时间最长，也是交往最深的一个。看到她给我的最后一封信是一九九六年六月十八日写的。因为我的寄信地址很不安全换了几换。刚开始是寄到单位里，后来寄到村里我的家中，但送信的老是把信往村委会办公室一放就算完事，因而我或者是收不到信，或者是收到信时，信已被别人揭开看过，或者是别人看过后随手扔掉。后来又让朋友把信寄到好友那里，但他毕业后我不得不再更改寄收信地址。随后又让朋友把信寄到文化馆一老师那儿。没多长时间我又不得不改了。就这样，我的好友一个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去联系。让好友把信寄到妻子的单位，也是没多久，我就失去了最后一个远方的朋友。妻也容不得我与朋友书信来往，那时我才明白：为什么男女间的友谊不能长久？！我与她的友谊，也只有六岁就夭折了。虽然以后的岁月里几次想提笔写信给她，却总是无法静下心来。去年五月五日是我与她相识二十周年的纪念日，我总算静心给她写了封信，但寄出去了却又给退回来了。原因是此人外出。半年多了那没寄出的信，仍没心思再寄。也不知啥时再寄。　　一九九二年十一月十三日，也是个难以忘怀的日子。那时我在禹县红星电磁厂打工，平生第一次离乡背井，那天我一生中第一次在外地给父母写信，（也是最后一次）在信中，我写下了我浓浓的乡愁，写下了我身在他乡的孤寂，无助。写到在家父母对我的疼爱的情景时，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那之后日益体会到了日益浓重的乡愁，那首《给故乡》的诗，也算是我给故乡的一封信吧。　　也记得1990年8月的一天，我给父母和奶奶写的一封信，那时我实在是郁闷至极，我无法摆脱对生的活的无助、无奈，对人生我已绝望。那也算是我的遗书吧，我想写了那封信寄给父母后就结束自己的生命。因而之前也给好友写了一封信，信中说“也许这是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因为我得了绝症。谁也想不到我年轻的生命，就此定格在人生的风景。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永远的握手！”但是，当我路过家门、看到我那白发苍苍的奶奶时，我再也不忍就这么轻率的舍弃我的亲人了。我不忍酿一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父母养活我二十多年，我还没有做出一丝报答，如果再就此离去，给他们留下无限的痛苦，那我才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我即便可以舍弃远方那么多关心爱护我的朋友，我又怎么忍心舍弃生我养我的父母、和最疼爱我的八十多岁的奶奶呢？我思前想后还是止住了脚步。生活再艰难，挫折再大，我也要挺起胸膛，坚强的去面对。　　多少年没有拿起手中的笔、面对空白的信笺、对远方的朋友、同学或是好友写些什么了。很想再像从前那样，跟朋友用纸和笔倾诉一番，然后折叠成一只小鸟，或是有寓意的样式，塞进信封，贴上一枚或几枚不同面值的邮票，骑车送到邮电所或是塞进路边的邮筒。然后怀着美好的期待，静静地等，焦灼的盼。好想！好想！找回那写信的感觉，去总是无法静下心来再去诉说，因为我找不到了可以倾诉的朋友。再者生活的劳碌也让我找不到那可以让心静一静的时刻。　　如今已是网络时代，亲朋好友间虽说联系着方便多了，但是谁还会用纸和笔诉说浓浓的乡愁？情侣间谁还会用纸和笔一字一句地诉说相隔两地的相思？每到年节时分，谁还会寄一张写满祝福的贺卡？谁还会用纸和笔不停地写着心爱的人的名字，仿佛在一声声亲切地呼唤着心上人？有了网络，与好友联系也方便了。我却无法再与往日的旧友，叙叙往日的情谊，我无法收到一封折叠的信鸽；无法再看看远方朋友潇洒流利或拙朴的字迹；无法读朋友心的倾诉；我很怀念那些写信的日子，留恋信寄出后的那份等待，那份灼热的期盼，我更想对往日的旧友说一声：我想死你们了，无论你们身在何方，我都会永远祝福你们。也由衷地谢谢你们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是你们给我生活的力量和勇气，帮我走出人生低谷，让我懂得生命的意义和人生的得之不易的情谊。祝你们健康快乐！平安幸福！　　今天是情人节，祝愿我所有的好友节日快乐！健康平安！幸福常相伴！也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2012年5月12日是个让我难忘的日子，因为这天我终于和我的失去联系十六年之久的通过《女友》杂志结识的朋友蓝世君取得联系。我打通了她的手机，亲口对她说了声：“谢谢！”谢谢她在我人生低谷时给我的帮助，谢谢她给我这份友情；谢谢她还记得我。2014年和2015年我的失联多年的未曾谋面的朋友陈学文和王新保通过网络，看到我的一篇日志《往日的朋友今何在》后给我留言，之后我们又“久别重逢”。只是没有再动笔写信，虽然有现代通讯工具，但我还是想再提起手中的笔写一封信给他们，声音不容易保存，而文字却是永久的回忆。）　　2011年2月14日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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