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悲歌――缅怀我的兄弟彭光艳老师

我不知该拟什么样的题目,也不知该怎样来书写这首悲歌。其实文笔好坏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用心、用情再一次重叠了这段悲痛。A生意再一次失败,直接把我打回原形。我发誓今后再不做生意,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生计,便百无聊懒地在家瞎混了一段时间。人倒霉时什么都烦,也便什么都不顺眼。打牌十打九输,看书句句刺眼。正想着蒙头大睡罢,这时手机却响了。我想又是约牌局的吧,便懒得接听。一会又响起来,老婆拿起手机递过来道:“彭老师的电话。”我忙接通,那头便道:“什么的干活?”我立时活泛了。道:“睡午觉的干活。”那边却沉寂了片刻,我急道:“你在听吗?”“在呢!正想你。”“我也想你们几个了。”我道。“进来聚聚吧!”彭光艳道:“咱哥几个一起。”我答应了。他又道:“你眼睛不好,骑车小心些。”我一跃起来,抓了钥匙便走。等老婆追来叮嘱时,已骑车去得远了。一路狂飙,把摩托车几乎开成飞机,很快到了县城。到得彭光艳家时,另外两哥们邹传军和邹扬清已坐在麻将桌边等开了。见我进来,便道:“说曹操曹操到!杀富济贫,正等你呢!”我和彭光艳便坐将过去,七手八脚折腾起来:“麻将这东东好啊,凑足四个人便都想到它。”彭光艳爱人肖慧玲老师端茶过来问道:“你们想吃什么菜?我做去。”“别忙弄,晚饭出去吃。”彭光艳道。“你做你们娘俩的吧”。邹扬清此时已摸胡了第一把,叫嚷着给钱。“最近生意不好了?”邹传军问我道。“内裤都赔进去了,再别提及。”我回应着,顺手打出一张七万。“吃!”坐于下首的传军顺出八万九万,再抛出一东风。“杠!”扬清推出三张东风,美滋滋便去掷色子。我把牌一亮:“抢杠!”他一愣,右手便悬在空中。传军和光艳大乐,我道:“十三滥,抢杠东风。”邹扬清大呼晦气,连“呸”三声道:“原想当宰猪屠户,可曾偏让猪把自家皮给揭了!重来重来。”我伸手要钱,他又故技重演说下回合分晓罢。于是接着下一局,大家浑笑打趣荤素不分倒真其乐融融。可能抢杠得了好兆头,我手气竟特别的好,简直是想什么牌来什么牌。不多会装得个盆满钵满,眼瞅着千儿八百当是少不了了。紧跟着又连一庄,把色子掷个八点,扬清续掷了五点,道:“八五十四。”便动手断牌。我们轰笑:“还高中数学老师,丢姥姥家去了!”“若论教学还真得数老彭。”邹扬清老脸都不见红一下道:“这几年都获‘优秀教师‘,县长亲自把红包往家里送哩。”“哪得多少?”我问道。“略表意思罢了,能有多少。呆会‘共产’去,二千块。”彭光艳答道。“彭总豪爽啊!湖南真是出好汉之地。”“湖南出帅材,四川多尖兵。一个毛主席足以空前绝后了。”传军接道。大家附和了,邹扬清大叫一声:“八万!自摸!”说罢把手中牌“啪”地扣在桌上,头一仰道:“开胡见红……”话未说完,已“哎呀”一声仰面倒下,右脚顺势一抬,已将桌面掀翻,把桌上的麻将、香烟以及杯儿碟儿翻了一地。众皆大乐,便扶将他起来。扬清仍叫唤自摸给钱,大家手忙脚乱收拾残局对他浑不理会。彭光艳便道:“上半场到此结束,杀奔章江源去也!”B“县城新办个章源中学,便又有章源大道和章源酒店了。这‘章源’可有出处?”我问邹传军道。“北门河流是章江发源地,在赣州和贡江合二为一形成赣江,也便是赣州名称的由来。”说笑间已到章源酒楼,进了包厢后,服务员递来菜单。我道:“且看四条好汉在此,便斟酌把大鱼大肉只管上来吧。”服务员便浅笑着退出,不久酒菜上来,轮番轰过一遍我道:“我头晕,便以鸡汤代酒了啊。”“你能把这鸡连汤全消灭便罢,否则免淡!”邹扬清道。我知道逃脱不了,便豁出去了奉陪。“你发什么呆呢?”见彭光艳有些发愣,我问道。“没事儿,我想啊———哥几个在一起真好!”彭光艳道。“你便留下吧!吃穷他。”邹传军道。“你还真吃不穷他!”邹扬清接话道:”咱们彭总可真‘肿’了,立邦漆,春天门业、体育器材和服饰装备都弄齐了。”“虚名而已,皮包司令一个。”彭光艳道:“再给我十年时间,我也许真能成个老总。”“你才多老?花样年华。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嘛!”我道。“我真怀念以前在龙勾的时光啊!你们说那时我们刚参加工作,工资一百出头。伙食扣去大半,可却没觉得穷。我们打球也不累,那玉米多甜啊!泥鳅和河蚌多鲜,那鸡蛋炒韭菜能把舌头吞进去……”彭光艳忽地深情起来,顿时把我们都带回那段时光。————那时光真好啊!大家都青春年少,一人吃饱便全家不饿。趁着那大好月色,浑水摸鱼兼着顺藤摸瓜,牙祭可着实丰富得很。“你的第一封求爱信可是我帮你写的!”我道。“哇操!惊天内幕!我得告诉肖慧玲去!”邹扬清道。众皆闹腾起来,非得让我也帮他们写。“写什么呢?那都是猴年马月的历史了,现在你邹扬清都差不多“聪明透顶”了嘛!”“错过了初恋,更得珍惜二重唱嘛!”“现在的肉都是瘦肉精整的,怎么吃都不长膘了。咱们四个只彭总像个人物,三个尽为瘦猴了。头发也白了一对,秃了一双。”邹传军道。“累啊!”彭光艳道。“你是自找的!”我回道:“夫妻俩人教书,带个女娃子,有那些工资便也够了,何苦淌那么多浑水。‘世上钱多赚不尽,朝里官多咱也做不了’”。“逼的!”彭光艳道:“那年我刚买房,还欠二万多债,母亲忽然病故。还好哥们儿仗义,帮我凑合三万多。我们瑶族办一丧事排场较大,花费也较高。我长期在外无从尽孝,本该多出些钱心里也安些。可我拿不出来,那些天我跪在母亲灵前,真恨自己啊!还好几个兄嫂都通情达理,不计效我出多少钱,母亲的葬礼铺排得很好!”“母亲入土第三天我便回到学校,休息一晚后便去上课了。一会儿家里便来电话,说我父亲又去了————离我母亲去世刚好十天!”“我苦啊!父母相继去世,大悲。口袋分文不响,大苦!而我实再不好意思向同事们朋友们开口,急得直想一头撞死算了。肖慧玲便说问她爸借去,传军,当时是你用摩托车送我去的。那时天已黑透,正是大雪飘扬之时,一路雨洒雪飘,我们冻得像一对木偶。大半夜到达我岳父家,哭诉了来意后,我岳父竟推托没有!”“我们连茶都没喝,转头就走。全身早已湿透,我却感觉不到冷了,只觉心寒———刺心之寒!传军啊,又是传军!把他老婆做生意的货款包括所有零钱全部送来,一共二万多块!”“……经过这些事后,我发誓要赚钱!可钱真不好赚啊,这些年来,工作不敢拉下,生意常又揪心。我常睡不好觉,应酬奔波又多,胃坏了,身体也垮了……”话说到这儿,大家心里都沉重。传军便提议吃饭罢,各自胡乱拔弄点,夜已渐深。吃罢饭出来,二邹各自回去了。我与彭光艳便顺着章源大道散步,月光婆娑,树叶倒影依稀。“我想回湖南老家一趟。”彭光艳道:“我想给二老上柱香,陪他们说说话。”“去吧!”我说。“我真是不孝之子啊!”彭光艳伤感地叹道:“兄弟,我们相交几十年,在这崇义——我的第二故乡也生活十多年了。我爱这里,这里山青水秀民风淳朴,更有你们这般好兄弟!可我愧对于我的父母,我的家乡啊!”他停顿片刻,摸出烟来彼此点上了。接着道:“有朝一日我如果挂了,兄弟一场,送我回家———让我侍奉父母去。化了灰也回去!至于淳儿娘俩,我只能愧对一生了。”“你没喝几两马尿,吊什么丧呢?有这样说话的吗?你七老八十了?尽鸡巴扯蛋!”我道。“你且放在心里吧!”他答非所问地道:“你看月亮多圆多美啊,哎!你说天上真的有天堂吗?”“等百年后我去了就晓得了!”我道:“可我也没法子告诉你啊———我说你今晚怎么了?这不像彭总风格呀?”“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这世间之事,谁又说得准呢?”“那也不是现在———回吧!洗洗睡了。我看你有些迷糊了罢。”便拽他回去,回到他家后先后冲凉,精神竟又活泛得了无困意,便赖在沙发上东拉西扯着,有说不完的话。彭光艳又拿出瓶杨梅酒倒上,我不喝,他自顾喝着了。忽问我道:”你外公外婆可还好?”我神色一黯道:“外公年前去了。””什么?”他一下子扑过来,双手按住我臂膀:“你怎么不告诉我?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怎么就不知道呢?天哪!多好的老人家!我一直视如慈父啊……”我哽咽了,道:“老人家寿满归天,也是正数。只是负了你一番孝心。”他呆了半晌,嘴巴抽了抽,忽地“呜呜”地痛哭起来。我陪着掉泪,内心凄悲着。他忽又起身跑进卧室折腾一番,双手捧着一张照片出来,径直走向阳台。我忙跟去,这时肖慧玲和女儿彭芊淳也已吵醒出来了。彭光艳双手平端着父母的遗像正对着老家的方向叩拜,泪流满面地喃喃自语着,忽哭忽笑,竟似痴了。相关专题:老师 兄弟 人间 C三个月以后我已在南康上班了,家里的老房子也已拆掉准备重建。这天正从家里往南康赶去,半路上碰到一个老同学,彼此聊了会天。老同学忽问我道:“彭老师的病好些了吗?”我一愣,诧问道:“你说彭光艳?那家伙肥胖如牛啊,能有什么病?”“你装什么蒜?”他问我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还真就不知道!”我说:“三个月前聚过,偶尔也通电话———可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病!他也从未跟我提过!他到底得了什么病?你都知道什么?”他仔细端详我半天,见我不像是装蒜便道:“听说他是肝癌,也许是谣传?”我再平静不了,也顾不得老同学还说些什么。忙打电话给彭光艳,许久才听到他似乎疲惫又近乎虚弱的声音:“志文……”“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儿?你到底怎么了哟……”我语无伦次地问到。“我没事,兄弟。”他的声音已提高一些:“现在上海,回去再一起玩。”我心里已感到不安,却找不着合适的话来说了。泪巳打转,但我不敢哭,只是涩涩地说:“早些回家。”“我好着呢!别担心我。”彭光艳道:“回去一起打麻将去,怎么也把本给捞回来不可……”“是啊,上次说好是上半场,咱还有下半场、下一场,还有大半辈子呢……说好不许赖帐了。”我竭力平静下来,动情说到。————许久放下手机,心里悲戚难受。老同学不知什么时侯已然去了,我又拨通邹传军手机:“干吗瞒着我?凭什么瞒着我?!”“你别激动,都知道了?”邹传军说道。“你们合伙了故意不让我知道,可我还是知道了!”我生气了。“好兄弟!你除了伤心,还能怎样呢!”顿了一顿,传军接着道:“老彭一直也瞒着我们,甚至肖慧玲都不知道。暗地里凑钱时露馅了,才说出因由,天轰然倒下。我们伤心过后只能面对现实,尽力———砸锅卖铁去医疗。不告诉你的原因我们商量好了,你正建房子,我们就算不能添砖加瓦,也万不能釜底抽薪啊!”我呆了傻了,不知说什么好,也不知怎么挂了电话。从此我失魂落魄,七窍丢掉六窍变得浑浑噩噩。天天打电话就想听到彭光艳的声音————天可怜见,他居然神智一切正常。只说化疗挺痛苦,但想着大伙儿,咬牙挺过来了,不日便回。我于是日夜盼他回来。D彭光艳终于从上海回来了!这天我正在家搬弄建房材料,彭光艳夫妇、邹传军、邹扬清及吴涛一齐来到。我凝重地足足端祥了好一阵子,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许久不曾说话。但眼泪啊!止不住的流淌着。我让妻子做些清淡的饭菜,然后便摆台筑起长城来。不开心的伤感的话大家都不提及,吆五喝六说说笑笑着。“乔迁时我送一台最大最贵的麻将机来,鸟枪也该换大炮了,省得辛苦搓子、还得费心数钱。”彭光艳道。“我倒极其的、乐意的、快活地喜欢费心数钱这门苦差事,今儿仰仗彭总多排出几文大钱来让我等‘费心费心’!”邹扬清夸张地郑重说道。“先出牌吧,孔乙己孔先生。”邹传军调侃道。大家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着直至开饭。我盛了碗鸡汤给彭光艳道:“今儿特许你以鸡汤代酒把我们灌醉!”众声附和了,彭光艳端碗起身道:“有兄弟们的关心,什么厄难都能捱过去。我曾一度绝望过,但念着兄弟们的革命感情,决定振作起来,坚决与命运斗争!兄弟们,走一圈!”大家喝采起来,传军道:“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咱们岂能让局局毛病吓尿了裤子?”彭光艳道:“我能有那么多兄弟关照,那么多父老乡亲关心,惭愧之余却也略感自豪,没有给湖南人丢脸!我现在想通了,也坦然了。生死由命,只要无愧于良心、无愧于天地。”……下午彭光艳坚持要去探望我外婆,我陪同他们夫妻去了,其他人则留在我家继续打牌。当他们大包小包地把营养品堆在我外婆面前时,外婆早已老泪纵横。自拉着他们儿呀女呀亲热得了不得,于是一起陪老人南北西东了几个时辰,黄昏方走。我外婆自是不知道彭光艳患病一事,坚决硬塞些土鸡蛋和自制的咸菜,再三嘱咐常回家看看。相关专题:老师 兄弟 人间 E从此后,彭光艳常常往返于上海和家中,我也每个月差不多去一次县城陪他乐呵一下。他由于学生繁多,交际又广,探望者络绎不绝。虽说身体似乎瘦下些,其他与常人无异。只是医疗费用庞大,一年下来,不但卖了房子还欠下不少债务。我由于正建造住宅,自己都东挪西借,实再有心无力。有几次硬头给他些钱都一一退回来了,彼此知心,真不用花言巧语。大家都觉得上海那专科医院的确厉害,彭光艳真的转危为安了。我也这样认为,日子一长,似乎慢慢归于平静了,加上家中厂子俗事缠身,去看望的频率不觉便低了。忽一日,我正上班时,邹传军来电话说:“光艳去了,侍奉父母去了……”我顿觉五雷轰顶,似乎一口气便吸不上来,几欲晕却。忙骑车发疯般驰向崇义。我见到传军忙问:“什么时侯的事?怎又瞒我?”邹传军道:“太突然了,来不及告诉你。上周周日,他刚从上海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刚吃过晚饭便忽然病变。我们忙租了车赶往医院,他一直晕迷不醒,送进手术室时,医生说不行了……”我心已沉至谷底,不知谓悲谓疼了,眼睛也直愣着,没有流泪。直至烟头灼痛手指才清醒过来。只听传军道:“……按他的愿望,我们把他的骨灰送回他湖南老家,葬在他父母坟旁…………”我迈着沉重的脚步找到他的新居(原房产已变卖),看见肖慧玲时,她已憔悴得没了人样。她的父母坐在客厅里,女儿芊淳涩声叫我一声:“舅—”(作者本姓姓肖,与肖慧玲同姓)我应了,抚了抚她的头,沉重说道:“淳淳,坚强些!”她抽泣着点头。我走向厨房,肖慧玲正在切菜,长发乱松松耷拉在后背正一抽一泣无声地哭。我再抑止不了,悲声哭喊:“姐……”(完)后记:彭芊淳今年已考取江西师大。她说父亲是老师,母亲也是老师,她也继承父母的事业。开学酒会上,彭老师湖南老家的亲人以及生前所交结的亲朋好友、包括许多学生及学生家长都来喝酒了。本文我写了三天,万难描述。只是泪水却越写越多。再次祈祷:好人一生平安!相关专题:老师 兄弟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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