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招苏台河

我的招苏台河我从邻县嫁到这个小村时,知道这条河是省内的第二条河。但它离我娘家很远,我从没亲身走近过它。这条河的故事全是丈夫东一杷子、西一扫帚说给我听的,也只是大概。丈夫家离河很近,三个组连成一个大大的屯子,面后不远就是这条河,站在堤坝上可以清晰的望见。虽然修了拦河堤坝,可还是有几户人家住在河套里。我问丈夫,他说:“愿意住就住呗!人家死活舍不得老地方。”我说:“也是,住时间长了,有感情啦!再破的屋也成金屋啦!这在情里之中,可以理解。”刚嫁到时,我谁也不认得,便常常漫无目的地在堤坝上溜达。那时,金黄的婆婆丁花已从嫩草丛中探出头,微风一吹,一摇一晃的;白色的、黄色的苦麻子花开乱了套,分不清谁属于谁;紫色的兰巧烟花躲在杨老要子后面,柳蒿芽挤成了堆,艾蒿也不示弱,到处跑;灰菜也出来了,有的扮鬼脸,有的像鸡爪子。车轱辘菜的叶子上一道道楞,是否古老的木牛车辗下的?深深的褶皱里是否记载着遥远的乡愁?花喜鹊成帮结伙在老树上叽叽喳喳,吵的人们面带微笑破解它们的话题;一群灰褐色大鸟鸣叫着掠过头顶,不知去了何方……走下堤坝几百步,小河就在眼前了。那里有个大大的甩滩,上面长满了金黄金黄的野馒头花,里面夹杂着探不出头的野芹菜、水鸡菜。赤足走在上面,根本不会沾上一丁点儿沙土。四周静静的,小河像一条白色的玉带夹在两岸中间,到处弥漫着野花、香蒿的气味,顺手便可以摘到一丛丛无名的野花,一片片红柳树毛子里有无名鸟穿梭,时不时会险些碰到头,野鸡咕噜咕噜成帮结伙,野鸭在河里逍遥。时不时又会被野鸡野鸭绊着脚,一不小心又会踩上草堆里的鸟蛋,趔趄着赶紧抬脚,仰面摔了一跤,索性躺在柔柔的洁白的滩床上,享受丽日下的白云悠悠……上游不远处有个小渡口,一条木制小船,能坐十来个人。我便是坐着这船到丈夫家的。头一次坐船时很害怕,摆渡老头儿递来一只手,拉了我一把,我才摇晃着踏上去,扯着老头儿的衣角蹲下。感觉那手上有厚厚的大茧,和父亲的手没啥俩样。摆渡老头儿矮个子,小眼睛,圆圆脸,黑不溜秋的,穿一套黑不溜秋的中山装,边撑船边唱:“王二姐坐北楼,把我那二哥想,想我那二哥张庭秀,上京赶考一去六年功……”同船的人笑,方圆几里的人都知道,他总是唱这几句。一个老太太总是站在岸堤上手搭凉篷翘望。“死老头子,没正形!”村里人都熟悉老太太这句老调。村里的孩子们常学老太太,老头儿就拿船桨拍着水,赶着孩子叫:“没大没小的,滚家去,小心淹着,不打你们你们不知道!”水花溅起老高,弄得他自己一身,孩子们又在船四周探出头,嘻嘻笑。到了岸,老头着儿把不知何时捞好的鱼,美滋滋的装在老太太的鱼筐里,又摸一个大的显摆着。那鱼甩着尾巴,弄得老太太眯着眼躲闪。“这是上等的大鲶鱼,别卖,送三牤子家去,听说他家孩子缺奶水,昨天来买了,别要钱。”老太太说:“我知道。”把手伸进老头儿衣服下兜,然后挎起筐,蹒姗的远去了。老头儿的衣兜鼓起两个大包,原来是两个鸡蛋,轱辘来,轱辘去的。老头儿便望老太太的背影,呲牙一笑……对岸的滩上,有帮孩子在树丛里乱窜,寻找着什么,惊起野鸡野鸭,有灰褐色的大鸟飞在上空盘旋,它的孩子在树丫上叫。一个小伙子肩搭衣服,摇摇晃晃走出柳树毛,放开嗓门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向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矮树丛中有个红衣女子在探头探脑,似乎看到抿嘴笑。此岸不远处,成群的牛羊支起耳朵,呆呆的望着。听人说,放牧人叫二盅子,说因为到哪喝酒都是喝两盅酒就一定撒丫子就跑,别人就给起了这个外号。也有人说,二盅子之所以跑,是因为胆子小,惦念他放的那帮牛羊,那帮孩子起高调,祸害了庄稼,那还得了。二盅子在草丛里躺着,四周有野花陪着点头哈腰,他左腿压在右腿上,膝盖支着,晃动着脚,脚上的鞋没有系后跟,来回悠荡着,一顶尖尖的麦秸草帽罩在脸上。一只灰兔红着眼睛,慌里慌张不知从那跳出来,跃过二盅子的腰,吓得二盅子嗖的跳起来,拍着屁股左右瞧。“啥玩意儿?跑哪去了?怎这么快?比我还厉害。”那顶草帽掀到半空转了几圈,戴在一从野花上来回摇晃。二盅子四周转着,一只鞋甩哪找不到了。有个光屁股的小小子向他跑过来,后面跟着个细长辫子、穿着红格裙子的小女孩儿,抱着衣服在叫……时间久了,就有人邀我下河去摸蛤蜊。浅滩处,能看见河底白白的沙子,我禁不住诱惑,挽起裤腿,战战兢兢下了水。水中的脚丫清晰可见,脚儿踏上白沙柔柔的,脚心痒痒的,有细沙在脚趾间挤来挤去。天空感觉不到有一丝一毫的风在动,太阳虎视眈眈盯着水面,水有些焦灼。那蛤蜊也好玩,太阳一晒,就卧在浅浅的水里,可以看见水中有一条手指粗的线,顺着这线,隔不远就可以拾到,一个,两个,三个……那一刻,蛤蜊正被太阳晒的懒懒的,傻傻的,张着嘴,吮着水,不知死的在享受,被幸福冲晕了头。一双脚,一双手,一双贪的眼,一不小心留下的痕迹,将它们生的欲望剥走……记忆里最热闹的是那夏翻河底。是二盅子第一个发现的,他光着膀子,赤着脚,呼吃呼吃,一跳一跳的往家跑,边跑边喊:“翻河底啦!不得了啦!”大人、小孩儿,光着脚的,遢拉着鞋拖的,穿一只鞋的,系错扣子的,套反背心的,穿差裤子的,全扯拉拉狗似的往河边跑,谁家的黑的、白的、黄的、花的、长毛的、短毛的小狗也像箭打似的,一溜烟儿跟在人屁股后面。有拿笊篱的,有拿破草筛子的,有拿抢网子、角捞子、塑料盆、破铁桶、喷水壶、水舀子的,感觉啥能逮上鱼,就毛手毛脚、顺手牵羊的拿起来。一个传俩,俩传三,不一会儿,全村人差不多都到了,黑压压,老娘们、小媳妇、大老爷们、大姑娘、小伙子,夹着吃奶孩子的,大的拉着小的,颤巍巍的老奶奶,拄拐的老爷爷,百年难遇的事,谁能不去?河滩上,老的用手指着,小的惊叫着、笑着、喊着,水里噼里啪啦,一片沸沸扬扬,搅成了一锅粥。次日便有各式各样的消息来自上游、下游的村屯。谁家谁家弄了两塑料袋子鱼,谁家谁家捞了几水桶,谁家装了大半缸,张三抓了一条几斤几两的大鲶,李四用大网打上一个大王八,又放回水里啦,王五碰上一个盖帘子大的蛤蜊,硬没敢捞。小时候听老辈人唠起过,说任何一条河流,一年都翻一次河底,就是不知道赶在白天还是黑天,啥时辰,哪一刻,河里的精灵全上来。到现在,也没人看到那精灵为何物,啥样子。如今,说这话的老辈人一个个都远去了,这样的话我再也没有听到续集。我想,这满河抓鱼的人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精灵改头换面吧!深秋,竟有一只野鸭,伸着高傲的脖子,领着它的孩子欢天喜地走出我家的柴草堆。把我家当成它们家啦!天天忙着,哪有人注意它们呀!看着它们一个跩来跩去、花不溜秋的的小样,我笑出了泪花。抓住一个,捧在手里,左看右看,毛绒绒的,真可爱,太好玩啦……远处,大片大片的苇花随风飘进了河两岸的人家,邻居强子轻轻用手接着,一片,两片……夹进书里,穿红绒衣的巧玲攥好一大把,往强子身上抛,来回转着,咯咯笑着,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小呆瓜。”弄得强子脸红脖子粗,嘟囔着:“小疯丫头,看我以后怎样治你。”边用手扑啦头上、身上的苇花,巧玲还在咯咯的笑,笑弯了小细腰。女儿出生后,我便很少有空闲去自由的走,偶尔,丈夫去小河摸鱼、打草,我站在堤坝上就可以望到。一晃几年过去了,有次丈夫和我说,“你千万不能带孩子去河边了,听说村西头王平家的孩子和王平天天去捞鱼,那孩子得上什么病了,县医院都没有弄明白啥病,去沈阳医大啦!说上游有个化工厂排污水流进河里化工原料啦!弄不好会得癌的。”我说:“有这样可怕。”可我还是趁他不备,让邻居二婶看着女儿,偷偷去了。到那一看,就是上游不污染,也够呛,五花八门的除草剂瓶子幽灵似的伴着白沫在水上飘,偶尔会见到鱼儿在水上翻着白,水里漾着一股难闻的味,水绿啦吧叽的,死猪烂狗在河沿上凉着肋骨,臭气好远就能嗅到。当年的河滩没有了,勤劳的农人恨不得把玉米种到河里,他们穷怕了,知道这老玉米和金子差不多了,他们不懂,生态不平衡,命就受到了威胁,有钱没命,钱又有啥用呀!有些小的甩滩还偶尔能见到几种命大的野蒿、野芹菜、菖蒲草,很难再觅到一朵野花在岸边招摇。啊!我那海一样金黄黄的野馒头花哪儿去了?你是否受了气,跑到哪个深山老林的山旮旯眯缝去了?是否像一首歌唱的类似:“丢了一只鸡,跑了一只鸭,吓坏了身后的胖娃娃。”这哪是一只鸡、两只鸭那么简单,也不是吓坏了娃娃,而是快要命了。我的大鸟,你又去了何方?一股莫明的酸楚涌上我的心头,有种想哭的感觉,不争气的泪来了……农闲时,打鱼摸虾的人们都穿上了叉裤,鱼虾都喂了那几只大麻鸭,下蛋可大啦!不久,镇上成立了自来水站,打深井,人们吃水不再担忧了。大堤坝上,人们议论纷纷:“这社会就是好,啥事不用你操心,共产党早給你安排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就好好活着吧!”“……如今,小河两岸丰满的水草已经长高,野鸡、野鸭们请回了家,野鸡妈妈领着孩子在芦苇荡里咕咕的叫,野鸭在水里戏闹,尾巴翘着。各种水鸟互相打着招呼,灿烂的野花在随风招手。我的野馒头花呀!你可听到了我的呼唤?让那只灰褐色的大鸟,你的老乡把信捎,山高路远水长,你一定要回到你故乡的怀抱,莫恋它乡为故乡哟!堤坝上,有人在唱,歌声像水一样清柔:“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咱俩的情,咱俩的爱,在两岸荡悠悠……”唱着唱着变词啦!摆渡的老头儿去世有几年了。他亲眼目睹了那座新建的桥,还好,也算走的安心,多少人随着小河流水淡淡远去,音容笑貌依稀可见,小河两岸依然有歌声飘过来,飘过去,远方的佳人又被谁家的小伙恋回家,在小河边,野花丛中,拍照留念,然后上网发了说说。年年岁岁,岁岁年年,小河一直往前奔,不曾回头。我的招苏台河呀,污染的小河人们可以让它恢复原貌,人生怎样才能回到从前,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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