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红颜皆成梦

一
世红颜皆成梦文/唐徐氏第一次意识到友情，是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在上小学之前，我的世界里只有我的小黑狗和一大群吃的胖胖的有着洁白羽毛的鸭子，那时候，我以为它们就是我的朋友。上小学的时候，我有机会到村子里去玩，晚上放学就会回地里的奶奶家。在学校里，我认识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女孩，叫唐文娟，扎着两个羊角辫，每个辫子上都有一个火红的蝴蝶结，穿着白色的公主裙，是每个女孩子都很羡慕的对象。那时候，我也有了朦朦胧胧的爱美之心，每次从她面前经过，都很自卑的低下头。我坐在自己的课桌前，低着头看着自己已经漏了两个脚趾头的老布鞋，眼角一阵湿意。这其实是我最喜欢的一双鞋子，是姑姑给我做的，上面还绣了彩色的蝴蝶和简易的花朵，第一次穿上时，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一直都很爱惜这双鞋子，平时都是光着脚走路，只是上学时才会穿上。尽管自己很是小心，可是它还是变得又脏又破，此刻它就像张着嘴巴的丑小鱼，它看着我，我看着它。突然觉得，它还是很好看。尽管花朵的颜色都褪掉了，尽管已经被磨得开了花，但我还是很喜欢的，这是姑姑送给我的。而且姑姑说了，等我的脚长大一点，还会给我做的新的鞋子，这样一想心里又很开心了。对，没什么好沮丧的。这个女生是我们村里很有钱人家的女儿，每次来上课，都会带很多糖果饼干发给我们，但惟独不给一个看起来很弱小的小女孩，她叫王玲，我还记得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她太难看了吗，我的脑袋太小，我总也想不通。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我和唐文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时候，她会跟着她的奶奶来我奶奶家，她奶奶和我奶奶说话，我就会带着她到处乱跑。我会把红薯的叶子摘下来，一段一段的折下，做成项链的模样，挂在她的脖子上。我也会摘一大把已经熟透的红桑椹给她吃，直吃的两个人的嘴巴都被桑葚的汁液染成蓝紫色。我会领着她爬梨树，挖一个坑，把脚丫放在坑里，然后再把土埋在脚上，就会感觉到一阵清凉的感觉。唯一一个不好的记忆是，有一次，她突然说，她愿意和会吃土的人做朋友，我那时好喜欢这个小女孩，我想和她做朋友，所以我抓了一大把干土放在了嘴里，好苦，好难吃，我刚放到了嘴里就全呛了出来。唐文娟看我的样子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说，“好傻啊，太傻了。”我也跟着笑，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开心。只是因为她在笑，所以我也跟着笑。但是现在长大了，偶尔想起来，心里会很闷。毕竟是自己的朋友，怎么会这样对待一个对她真心付出的人呢？等再开学时，已经二年级了，我们开始学习《小蝌蚪找妈妈》《孔雀开屏》之类的文章，那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书里的故事写的真好，老师每次布置作业让我们抄一段，我都会把一整篇文章抄写下来。唐文娟的朋友好像又多了，有时候还会有别的班级的小男孩来找她。有一次下课，我看到有好多小朋友围在唐文娟的身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过去一看，原来她在和王玲比赛画画。唐文娟对我说道，“你去告诉王玲，她要是比我画的好看，我就和她做朋友。”我跑到王玲身边告诉了她，她没说什么话，就在本子上画了起来。过了一会，王玲把本子上的画给唐文娟看。唐文娟拿起她的画和王玲的画放在一起，对大家说，“你们来看看，我们两个谁画的比较好看？”唐文娟画的是当时很流行的《还珠格格》里的格格装，王玲画的是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两张画放在一起，当然是唐文娟的好看。听着大家的欢呼声，王玲低着头跑出了教室。我突然觉得大家做得有些过分，不应该这么排斥她。我跟着王玲也出了教室，不远处，我看到王玲依着一棵梨树在抹眼泪。我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觉得你画的很好看。”王玲还是不说什么话，只是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很漂亮。从那以后，我们两个总会有意的无意的凑在一起玩，放学后一起去我家写作业。我记得，那时我家有一棵大梧桐树，夏天到了，树上就会长出茂密的椭圆的绿色圆润的叶子，还会开出粉紫色的花朵，花朵根部有很甜的蜜液，所以总会有蜜蜂围着花朵转。在梧桐树下，有爷爷的平板车，我和王玲就会趴在上面写作业。有时候，会有粉紫色的花朵落在书本上，我们俩的头发和衣服上，沾了花朵的我们快乐的就像美丽的精灵。写完作业后，我们会玩过家家，我当妹妹，她当姐姐。用瓦片当碗碟，用野草和土当材料做成菜。然后，用树枝折成筷子，假装吃饭。那时候，我们的笑容总是那么天真，真想就这么天长地久的过下去。不久唐文娟就转学走了，说是去更好的学校。她奶奶早就在村里炫耀开了，我们孙女是要去外国人开的学校，人家都是说外语的。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是外语。只是唐文娟走了，心里有些难过。但是一想到还有王玲陪在我身边，我又开始活蹦乱跳了。我还记得五年级的时候，唐文娟给她姑姑写过一封信。说是用英语写的，怕我们偷看，其实，我们都没学过英语，看了也看不懂。我和王玲还是在一个班级，我们已经成了很好的朋友。但是我挺作的，我知道她只有我一个朋友，所以我总会无缘无故的气她，一有点事就不搭理她。等我气消了，才会去找她，故意搂她的脖子，让她追我。等我跑累了，就喊停，所以她永远都在被我欺负。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自信，吃定她不会不理我。如果是现在，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还好她没生我的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和我玩。但是上了初中，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了。因为我去了城里上学，她则继续在家里的初中上学，我记得，当时我哭了好久，我想，我再也找不到对我这么好的朋友了。上了初中，有印象的就是我的同桌王梅和另一个班的我的笔友，汪玉婷。好像是我先给汪玉婷写了一封信，然后我们就一直保持着通信的习惯，直到高中毕业，这种习惯还在保持。我们把自己不能说的忧愁全都写成文字，随着邮票传到对方的手里。用文字交流真的很舒心，想些什么就写什么。其实自己心里并没有那么难过，但还是把自己写的很难过，因为想得到她的安慰，因为一个人在外地上学，迫切需要人的温暖。王梅是我的同桌，她学习有点不好，所以特别希望和成绩好的同学做朋友。她总是拿着卷子来问我题目，所以久了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她其实很勤奋的，就是学习方法用的不对。每次她问我问题时，总是带着一种很崇拜的目光，让我的脸会微微发烫。我每次都要对她说，让她不要那么看着我，我其实并没有那么厉害。她就会更加激动的说，“我觉得你好厉害，每次都是你考第一，我爸爸说你肯定是我们班最聪明的人。”我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和你爸爸谈论我？”“你是我的好朋友啊，而且是我最崇拜的人，我爸爸妈妈都好喜欢你，说是有时间要见见你呢。”我脊背上冷汗直冒，算了吧，她其实不知道，我最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我会很紧张很紧张，去她的家，还是算了吧。可是初三时，好像听说她爸爸暑假时出车祸了。难怪她那段时间不怎么爱说话了，我想安慰安慰她，可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本来就不是会说话的人。一次晚上下晚自习，我拉着她跑到了操场，很煽情的说要和她去看月亮。我去小卖部买了两个冰糕，我把一个红豆雪糕塞到她的手里，我知道她最喜欢红豆口味的。我也自己打开袋子，把雪糕塞到了嘴里，真是又凉又甜，心里也放松了不少。王梅拿着雪糕，并没有打开，只是一直低着头。我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空，哪有月亮的影子，我想说些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可看王梅的样子，好像是不想交流，所以我也就放弃了，就陪着她坐在石凳上。过了很久，我的雪糕早就吃完了，只听到王梅手里的雪糕都融化了，一滴滴的滴落在石凳上，我想那也许就是王梅心里流出的眼泪吧。王梅扔掉手里已经化成水的雪糕，转头看向我，“我上完初中就会出去打工。”她的语气里有点苦涩。“为什么，我们不是说还要一起上大学吗？”“我爸爸去世了，家里就我妈妈一人，我必须要帮妈妈，而我唯一能帮的就是不上学。”王梅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我的手掌心里，滚烫滚烫的。我想安慰她，可我又能帮她什么呢？“你一定要上大学，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会去找你的。”王梅的声音呜呜咽咽，像是悲伤的胡琴声。上大学，其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反正也就是别人要上大学，我也要上。爸爸妈妈说我要考大学，所以我就要拼了命考大学。其实对我自己而言，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考大学？可看到王梅，我明白了，其实我比她幸运，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可以考大学的机会，有机会去看以前没有看过的风景。而她却只能去打工，不久就会嫁作人妇，围着孩子和灶台过完一生。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知道，从今以后，我要更努力的学习，考上大学。那晚怎么回去的我不记得了。没几天，王梅就退学了，把她的书和学习资料都送给了我。因为当时是上课，我没法去送她。五楼，我透过窗户，看那个瘦弱的背影越走越远，而我却无能为力。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不敢哭出声，可眼泪就是止不住。老师讲的什么内容我一点都不记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还在发愣。我感觉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头，透过泪光，模模糊糊的而看到了我们的语文老师。他冲我点了点头，又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心里一暖，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作为老师，看到自己的学生辍学，心里应该也会像我一样难过吧。在这个世界上，总有我们力所不能及的事。那时突然觉得，自己日后一定要变得很强大，这样才能帮助那些我想要帮助的人。汪玉婷现在已经结婚了，也有了孩子，我们也很久没见过了，我们说过要做对方的伴娘，可终究输给了时间。她结婚时，我才上大学。我们也很久没联系过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也有了自己的生活，我们就像两条越走越远的直线，再也没有交集的可能。高中的时候，是更大强度的学习，我的脑子，每天都是乱哄哄的，成绩也不是很好，那时我很迷茫，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努力的必要。也许就算我努力，我还是考不上。很幸运的是，那时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陪着我一起奋斗，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有了她们，我才不至于牺牲。说道牺牲，一点都不夸张，我们的语文老师应该可以看到。那段时间里，我的日志里，满满的全是灰色、绝望。可能是学生太多，她并没有过多的关注我，也许压根就没看吧。还好有仇雪儿陪着我，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回宿舍。星期天的时候，还会陪我诳街，和我一起买好吃的小笼包，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们，吃着小笼包，畅想以后等考上大学后的生活。孤独的心因为有了这一丝的温暖而变得明亮起来，那时候，我的爸妈都不在家，爷爷奶奶也不懂我的痛苦，而我也不想让他们操心，所以一直都隐藏着自己。只有我自己知道，哪怕只要一个小小的引子，我就会像气球一样爆炸，尸骨无存。临近高考的时候，我们隔壁班一个理科男，站在十楼的宿舍楼上往下扔被撕得粉碎的书。好多学生都在围观，我和仇雪儿站在不远处的地方刷刚吃完饭的瓷缸。那些被撕碎的书，就像漫天飞舞的樱花，有一两个也飘在了我的头发上。我抬头看到了一个黑色的小点点，多少次我都想站在那个地方，想着一脚踏出去就解脱了，可始终没有那个勇气。尤其在认识了仇雪儿之后，我在这个世界有了留恋，所以我才没有走去那里。那个男生应该很是绝望吧，不然不会这么义无反顾。如果不是自己无法承受，也不会想到死。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那次模拟考没考好，一个学生不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什么呢？我那一次也考得不好，估计也就能上个专科。可仇雪儿一直不厌其烦的开导我，下课时会来和我讲解错的习题。我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庆幸她可以陪在我身边，要不然站在上面的可能是我。不久，就有好几辆警车开到了楼下，警察组织着老师，说是上去劝一下。有一个年纪大一点的警察大声叫嚷着，“消防车怎么还没来，消防车怎么还没来？”有几个老师跟着警察上了楼，我看到那个男生把脚往外挪了一下，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那个男生大声叫了一声，“我受不了了。”然后他的身子像一个轻巧的蝶，快速的下落着，“嘭”的一声沉闷声，我仿佛听到了四肢接触水泥地板时那种崩裂的声音。我快速的闭上了眼睛，仿佛有鲜血溅到了我的脸庞上，其实并没有血。接着就有浓重的让人作呕的血腥味传来，我看到前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瞬时沸腾了。从他们脚下不断有鲜艳的红色蔓延出来，浓稠的像一个怪物，刺激着我的眼睛。我感觉自己的双脚都软了，我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见了，突然仇雪儿用力抓住了我的手。耳边就想起了她温柔的声音，“别看了，我们回教室。”这时，我才听到了消防车的声音，急救车的声音，还有喧闹的声音。我的心一颤颤的，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没有了。突然有些感谢当初自己的懦弱了，要不然会死的很难看。不多久，警车、消防车、急救车都呼啸而去了，大家也散了，只剩下一个保洁阿姨在用拖把清洗那些已经有些凝固的血液。这是我亲眼目睹一个人的死，这之后的很多个夜，我都会梦见自己从一个很高的地方坠下，总会把自己吓醒，冷汗漓漓。高中的时候，还有师小悦对我很好，或者可以说她对每个人都很好，但我还是要感谢她给我带来的温暖。可能对她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关心，可对我来说却是很宝贵。那时她的妈妈陪她一起在学校周围租了房子，陪她一起高考。我很羡慕她，妈妈可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记得有一次，她给我带来了一碗豆沙汤圆。刚吃第一个汤圆时，我的眼泪就涌出来了，这是除了我奶奶之外，第一次有人会拿东西给我吃。我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哭了，遇到一点温暖的瞬间，心就会变得很柔软，眼泪就会随之涌出来，我太容易感动了。我一直以为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自己，我也尽量保持和所有人的距离，拒绝和这个世界打交道。我坐在最后一排，有时候抬起头看着整个教室的俯首的背影，就会觉得大家都好厉害，可以心无旁骛的学习，而我却总是悲悲戚戚的，和大家比，我真是差太多了。是师小悦温暖了我，有时候给我带汤圆，有时候会带西瓜或是几个桂圆，我记得她给过我一个柠檬。我给它画了笑脸，叠了一个纸篮子盛着它。每当学习累的时候就会看看它，闻闻它的香味，心里也会舒服很多。直到它变得皱巴巴的，已经发黄干瘪了，我才把它埋在了校园里的一棵柳树下。是啊，因为有了仇雪儿和师小悦，我不再孤单了，我可以毫无顾忌的对所有人说，这是我的朋友，我最好的朋友。直到现在，大学快毕业了，我们也一直有联系，我想我们会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吧。将来，等她们结婚时，不管我在哪里，就算我在外国，我也一定会赶来参加她们的婚礼。她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此生有她们，我才不再是一个人。大学时，虽然认识了很多了朋友，但并没有特别交心的。说到底，大家都变得世俗，和谁做朋友，都要先考虑一下是否对自己有利。就算是在一起很长时间了，还只是玩伴而已。大家彼此聊聊天，解解闷而已，一旦发生和自己利益有冲突的事情，这段友情就会立刻结束。曾经以为在大学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可没想到她竟然在背后和别人说我如何如何白痴，如何如何矫情。可悲的是竟然还有人会告诉我，这让我很受伤。我想要的朋友是，当有人说我的坏话时，她可以毫不犹豫的站在我这边，维护我，可她，却跟着别人一起把我当做谈资。之后，她却还可以和以前一样，乐呵呵的和我相处。好啊，既然你这么无所谓，那我也无所谓，我也乐呵呵的和你相处。反正都不走心，说些无聊的话也无所谓。这么现实的人，这辈子都不会交到朋友，因为他的世界里只有利益只有钱。一个为了钱可以抛弃一切的人，也没有资格当我的朋友。我都可以遇见大学毕业后，我们可定不会再联系了。也是，对她没利的人，她哪会想念。我也不觉得怎么样，只是觉得有点心痛，曾经想真心交往的朋友竟会这么世俗。关于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态度，反正只要是真心对我的人，我都会细心呵护我们的友谊。也许将来我会有很多看似朋友的人，就是所谓的人脉，但我的知己就只有仇雪儿和师小悦而已。这辈子，我也不孤独了，当我伤心难过时，我也有个归宿。感谢老天，让我在熙熙攘攘的凡尘俗世中可以认识你们两个这么纯洁的天使。相关专题：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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