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之后(谁主宰春秋谁在大雨之后)
夏天的雨,真是诡秘,总是不期而至。
刚刚还是日头高悬,白晃晃的,刺得人抬不起眼。鹅在渠里,也不吃草,挤在巴掌大的树荫里,有气无力,不再神气。我头上戴着的荷叶,肥厚的,撑得住鸡蛋一般大的水珠的荷叶,焉的像块布头,耷拉在脑壳上。即使站在高高的渠坝上,也没有一丝风,地上白白的,用脚趾一拧,便是粉。赤脚,踩在地上滚烫,踩在茅草上,滚烫,踩在水田里,也是滚烫。心里诅咒了一万遍,这晒死人的鬼日头!
是的,刚刚还在诅咒。东边,很远的东边,天好像忽然暗了下来,还有隐约的亮光闪烁,我喊二爷。二爷在渠那头放鹅,打着赤膊,戴着尖顶的毡帽,精瘦的,看得见一根根的肋骨。可他的鹅很壮,他来的早,总能占到好的水草,他回的晚,总要等鹅吃饱了,屙了屎,再吃饱了,才能回。我说别桥下雨了,别桥是我朝东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二爷笑笑。我说雨会到我们这里来吗?二爷说夏天的雨,可说不定!
二爷的话,刚说完。东面小半个天,已经黑了,电闪雷鸣,可见可闻,看样子,雨走到战胜村了。(战胜村,在东面,三里之外)。渐渐起风了,赶鹅的竹竿上,扎着的红布条,飘动着。我的荷叶帽,被掀起,我伸手去按,忽然来了更大的风,把荷叶帽抛起,在空中打滚,远远的落在了水田里。树用力的晃动着,鹅面面相觑,昂昂乱叫,一片惊恐。
眨眼前,黑云还在村东头,排山倒海,气势汹汹,我站在日头里,想要惊叹。眨眼后,黑云已越过我的头顶。我看着我的村子,从东到西,黑的将白的渐次吞没。阳光溃退,很快西边也被占领。天地间,一团黑。风变得凌厉,地上的尘土被卷起,蒙住了眼睛。渠坝上的孤树,被压迫的,几乎匍匐在地。我被风撞的踉跄,摔倒在草地上,翻了个跟头。闪电,撕裂了黑幕,那一刹那,我看见村子在颤抖。喀啷啷,巨响在头顶翻滚,好似大厦倾倒,朝我压过来,要将我掩埋,我躲在豆荚丛里,肝胆欲裂,惊骇万分,我想拔腿就跑,可腿脚无力。我闭了眼,捂住耳朵。
雨点砸下来,噗噗有声,砸在身上,隐隐作痛。随后,大雨倾盆,浇在头顶,眼睛根本睁不开。雨越大越大,天却越来越亮。忽然间,太阳出来了,继而,风消了,雨停了。我还在舞着双臂,还在扬着脸,还在等待着。可是雨停了。像是盼了好久的亲眷,来了,又走了。
水田咕噜咕噜的。水沟泊泊的。池塘里有鱼儿跃起,哗啦一声,又落在水里。青蛙咕咚咕咚的,爬在荷叶上。虫豸叽叽叽叽的唱着。草地湿漉漉的,柳叶儿青亮,黄瓜藤上,开着一大朵,一大朵,橘黄的花,带着雨水,在阳光里,鲜艳的耀眼。
荷花,牵着牛,挎着篮子,从村里过来,牛哞哞的低声叫着,一颠一颠的小跑着,甩着尾巴,荷花拽着牛绳,笑骂着:“死牛!死牛!真是个急撒鬼!”
鹅昂昂、昂昂的,扑腾着翅膀,追逐,嬉闹。
天空碧蓝澄净,我站在高高的渠坝上,挥舞着竹竿,红布条,呼啦呼啦的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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