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听见嗯一声

儿
子，上次我们聊天还是四月二十九号吧？今天，五月二十四日了，雨下了一夜。我家院子里的橘子树落了一地的小橘子，只有豌豆大小的橘子，青青的橘子。妈妈在雨里把它们一个个捧在手心里。虽然现在是五月，但妈妈怎么就觉得这么凉呢？儿子，你知道吗？这青青小果__冷冰冰的！就像零六年四月二十九日的你！你的每寸肌肤还是那么滑，妈妈抱着你，抚摸你，用身体贴着你，可怎么都捂不热你，你越来越凉，最后冷得妈妈直打颤。儿子，你说，妈妈手里的小青果怎么也这么冷？儿子，你听见妈妈的话了吗？你嗯一声！儿子，你说什么？哦，你告诉妈妈别再为青果、绿叶的飘零神伤，这些都是自然的景象，这不是离去而是换了个地方，有一天妈妈还会和它们相聚一堂。妈妈把小青果一一安放在橘子树下，让它们带着妈妈的体温回到它妈妈的身旁，就像儿总有一个地方妈妈还会拥着你谈着家常。是啊！儿子，还记得吗__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儿子，你不语，妈妈知道你曾经的向往。一九九六年四月十日，我们母子不是说了很长很长？这是四岁的你，突然你面部抽搐口水直淌，你的小手拍打着自己的面孔叫着“别动，别动，口水你别把衣服弄脏，妈妈洗衣服很辛苦的。”儿啊，妈妈听到你不清的口齿怎能不号啕泪湿衣裳？儿子，是你，是你踮起小脚扯下毛巾为妈妈把泪擦。“妈妈，妈妈不哭，小宇是男子汉，生病马上就好了！”孩子，你还记得妈妈整理衣物时你对妈妈说的话？“妈妈，我们要到大医院吗？妈妈你得赶紧去谢谢隔壁的爷爷！”“宝贝儿，为啥要妈妈谢谢爷爷？”“妈妈，你哭傻啦？爷爷夜里陪我们去医院的呀，当然要谢谢啦！”孩子，你还记得吗？你拿了书说还要上学，你拿了水果刀说妈妈喜欢吃梨而吃梨是要削皮的。孩子，你一定记得，记得你关照妈妈一定要多挣钱给外公外婆花，因为他们最疼你。你还说，妈妈唱歌最好听，你喜欢和妈妈一起演唱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你还说，妈妈，我的嘴巴不听话，嘴巴它不能把饭吃下，等你病好了你要惩罚你的嘴巴。你还说，妈妈，我们哪天回家……儿子，妈妈记得，你的最后一个音响是妈妈！呜呜的声响__妈妈！妈妈记得，你的最后一个示意是让妈妈亲亲你！妈妈亲了你，亲了你之后，你就不再发出声响，十年零十九天，你成了植物人！就这样不声不响。不对，是吧？孩子，我们娘儿俩十年零十九天并非是常人眼里青黑色的人生，我们过着充满爱的十年。十年，妈妈没有放弃，孩子你也没有放弃。妈妈每天花八九个小时把六瓶牛奶滴进你的嘴里、流进你的胃里，不会吞咽的你一样把个子长大。一米一到一米七五，你不再是小嫩苗而是一棵倔强的小树。十年，你的每口痰从妈妈的嘴里吐出，这人人躲避的异味是我们娘儿俩拥有的一次次相连，如同十月怀胎你给我的惊喜。痰出来了，你就不会憋气红脸让妈妈心慌。痰出来了，你的抽搐会渐渐停下，你的眼睛会慢慢转动把窗外张望。妈妈会告诉你日子是怎样的流淌，窗外的小树一天天长大，树叶儿由青变黄，有一天又在枝头把小芽爆青绽放。十年，妈妈一直在拼命把话讲，孩子，你就这样忠实地听着不搭一腔。你偶尔闪亮的眼神让妈妈知道，孩子你的脑海里还有一粒沙是妈妈的模样。十年，妈妈抚摸按摩着你一样长大的身体。有时你会跳动你的四肢，可妈妈不是激动而是神伤。妈妈知道这不是一种抽搐就是你哪里又有了新伤。妈妈不会让你肌肤留下更多的伤疤，孩子，你一定记得躺着的日子__妈妈的臂弯是你柔软温暖的床。十年，孩子，你创造了奇迹！专家教授惊讶妈妈又来把药拿，你的存活是植物人的神话！妈妈懂你！懂你不是植物而是堂堂正正的好儿郎！十年，是你，孩子，是你告诉妈妈做人该是多么顽强！儿啊，你一定记得，一定记得妈妈光头的模样！是的，二零零五年四月二十二日妈妈乳腺癌在手术台上。五月十日，妈妈光头出现在你的身旁。一声声“儿子”，你转动你的眼睛，看着光头的妈妈。儿子，你竟然转动你九年不会转动的头，儿子，你多久没有眼泪啦？那时，孩子，你留下两行粘稠的泪水！妈妈，也好久不哭啦！那时的你我竟相拥把泪尽情流淌。你的泪，我的泪，滴落在我们的耳旁，洗涤着我们的心思和向往。妈妈听见你说：坚强，妈妈要坚强！妈妈一样告诉你：孩子，妈妈会坚强，会和你一样珍惜生命，和你共度快乐时光。孩子，还记得吗？那时的五月，阳光多么明亮；那时的五月，田野里有快收获的嫩黄，更有新种下的绿色希望。孩子，妈妈还是这样喜欢和你唠叨，一遍遍重复你我的时光。孩子，你不在妈妈身旁十年零二十六天啦！你远游的日子里妈妈又经历了生死一场，哦，不对，不是生死，是和命运的较量。二零一五年二月四日，妈妈肺癌，又一次躺在手术台上。从病房到手术室是一条条走廊，妈妈的身边有你妹妹，还有你我的亲人都在护送妈妈祈愿吉祥。此时的妈妈分明看见你——
我的儿子，你在我的眼前，你的大手握着妈妈的小手，妈妈有了更大的力量。是啊，儿子，这一天是立春。孩子，你一定记得妈妈的名字叫“草儿”。草，在春天的日子里是会探出脑袋把世界张望。草，无论在山涧还是平原，无论肥沃还是贫瘠，无论风雨还是阳光，草儿会把自己的一丝绿色在世间尽情摇曳散发清香。孩子啊，妈妈如你一样把爱珍藏，妈妈的爸妈还需要妈妈去赡养。这是你我一生的约定两代的情深意长。孩子，雨停啦。一颗颗雨珠晶莹透亮，雨珠清透的心脏分明跳动着你我的脉动。看，雨珠把人世的五彩缤纷尽囊眼底，雨珠把最多的绿意融入了骨髓。看，雨珠轻轻飞往天堂，孩子，你定会收到妈妈捎去的绿色，绿意里刻录了妈妈的唠叨，孩子，听听，妈妈的声音还是那样好听清爽。儿子，听见了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