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记忆(小村的记忆)

靳楼老村的记忆

/>  前些天,老家传来消息,八爹走了。至此,我爷爷这一辈人凋零殆尽。村外又多了一堆新土。我心下黯然。
  据老辈人说,这个村子最早只有两户人家,是一对逃难的兄弟到此,安了家。至于何年何月,就无从考证了。所以,村上人家基本都姓陈,都有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我家这一支跟八爹家刚出五服。
  村子一定是很老了,从我奶奶留下来的老物件,可以看出来。那是几件大清元宝、羊脂玉鱼头,还有银梳子玉簪子之类的宝贝,老人家小心收藏了几十年。临走时,她把这些物件留给了我们。由于生活窘迫,它们最终没被保存下来,真是可惜!
  村子的确是很老了,从那棵老柿树也能看出来。那树,巨伞如盖,盘根虬结,树干从胸口高处三下里分开,树枝向四周蜿蜒着伸展开去。有两根枝杈不堪重力,半途中垂下来、直达地面。总有调皮的孩子缘着树枝爬上去,猴子一般没入树冠深处。树干被磨得溜滑。这就是老村的游乐场了,老树风雨不动,孩儿面换了一茬又茬。我家土屋门口还有两棵老槐,四个壮汉无法合抱。每年槐花盛开的季节,整个村子都沐着花香。后来,它们被相继伐倒,给爷爷奶奶做了棺椁,随了老人的心愿。
  老辈人的生活很平淡。无非是一日炊烟几缕,一年麦黄麦青。吃饱、穿暖,刨去开销,年尾有一点结余,很满足了。这里的时光,走得缓慢而有规律,像一座没有秒针的古钟,间或地发出“铮”的一声,提醒人们时间还在流淌。太阳自顾起起落落,任由一辈辈人生来老去。
  平淡的生活让快乐来得容易,就像口渴的人咀嚼玉米杆儿,很容易感到甘甜。村东西两头分别有一眼水井。晨起,男人们,挑着水桶去提水;女人们,端着木盆到井边洗衣。人们打着招呼、开着玩笑、说着家长里短。有时,三五只鸭子凑过来,溅起一片泥水。女人们尖叫着、笑骂着,扬起白嫩的手臂驱赶,又飞起碎玉一片。败退的鸭群,挤挤撞撞直跌下井台,翻滚到水沟里去了……老村长门口,有一株高大的皂荚树,矗立在池塘边,像撑起一把巨伞。午饭时分,人们喜欢端着饭碗,走出家门,三三两两地聚集到皂荚树下,边扒着自己碗里的饭,边漫无边际地聊着。孩子们最喜欢参加这种聚会,因为总能吃到别家的饭菜,再不用空自垂涎。掉落的皂荚里也有美味,扒开外壳、取出包在种子两面的半透明软膜,像极了现代人戴的隐形眼镜,嚼起来Q弹清香。
  娶妇嫁女是全村的大事。从说媒(纳采)开始,一场姻缘大体遵循古老的六礼,只是名称不同,细节繁杂,往往需要几位长者坐镇指挥,才能正确完成所有仪式,以防出错,引发不愉快或不吉的隐忧。印象中,八爹是最熟稔这些礼仪的。婚礼当天,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聚集起来,热烈地讨论着、大声的呼和着,一条条指令从这里传递出去,族里小辈们随之前前后后忙碌开来。三天后新娘回门,一场喜事就大功告成了。
  不开心的事也常有。多是丢鸡少鸭、孩子打架、风语嚼舌或者邻田占土之类的。当事双方,争执无果,往往会寻族里长辈来讲理。长辈们每每都能很好地担当起调停人角色,帮双方达成妥协、满意而去。绝大多数的矛盾都会用这种方式化解,族老们在调停中积累了权威、实现了人生价值。八爹是这些人中最好的一个,有事情,大家都愿意找他。
  离家二十多年,老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切,几乎都被雨打风吹去了。一座座小楼,雨后竹笋般发疯地钻出地面。一间间老屋,铺散开来,重新变成了泥土。还剩下三两间,孤零零的立在风雨里,里面还住着它的缔造者,陪着它一起老去。小溪干涸了,老井填平了,老柿树也伐倒了。一驾牛车散了架,萧索地躺在枯井边,剩下半只轮子。人们换了一种生活,富裕、满足、自由,再也不愿回到那些满是土腥味的旧日子,再也没法回去了。族老们失去了以往的尊严,委顿在小楼的某个角落,等待着飘零的日子。父辈们都年已古稀,他们已无力让老村的记忆延续。
  我知道,老村已经死去了,自从得到八爹离去的消息。幸好,我还能写些文字、捡拾一些老村的记忆。我沉思着,落日的余晖映红了身后的院子,恍惚间,仿佛看见八爹驾着木轮牛车,咿咿呀呀着从村西头走过东头,消失在金黄的秋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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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逐渐消失的老村记忆,追忆似水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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