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

我
，一个普通的初中生，成绩优秀但算不上拔尖，唯一的爱好是写文章。叶子，同样一个普通的初中生，成绩优秀但不如我，最大的爱好是看我写的文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唯一的爱好。我文章写得很好，经常被老师当成例文放在班上传阅，但我毫不在乎，甚至我不屑一顾的眼神让这帮同龄的孩子感到害怕，我不喜欢叫他们同学，因为我觉得我们思想上差的不是一点点。我很冷清，冷清到不跟周围的人多说一句话，包括叶子。我从来不肯好好听课，尤其是作文课，我看着老师在台上滔滔不绝苦口婆心，全程一副操碎了心的表情，我就把戴着腕表的左手紧贴在耳朵上，轻松的过滤掉所有多余的声音，听着秒针滴答滴答的划过，指尖在桌子上不停地打着节拍，而且我从来不跟我浪费掉的人和浪费掉的时间，说抱歉。我写过一篇小说，最后，女主角对男主角说，当一种情愫开始在心底暗暗泛起，哪怕一个天涯一个海角，一个死亡一个重生；一个埋葬在尘埃里，一个鲜活在人世间，哪怕断尽一切一切的联系，思念也是我们唯一的关系。男主角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深情。叶子读的梨花带雨，哽咽着对我说，姐姐我觉得，这一篇不如上一篇好，因为结局太凄凉了。叶子一向喜欢叫我姐姐。可是当她说到“不如上一篇好”的时候我就已经站起来了，当她说到“结局太凄凉”的时候，我就已经走到门口了，然后一边开门一边对她说，同样的文章我不会写两遍。我没有回头，但我可以想象得到叶子还没流完就突然间止住的眼泪，因尴尬不断抽搐的嘴角，不过我想像不出她此刻的眼神，因为我一向不会看别人的眼睛。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说，但并不是因为生气。但是我完全不在意，哪怕她是我唯一的读者。我觉得叶子也不会在意，因为她知道我一直只这样的。于我而言，叶子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也许会更好。我对这些情感一向没有太多渴求。而小说里的人物，于我而言不过是死人，甚至是连尸体都没有的死人。在我的世界里，我是所有人的上帝，我亲手缔造了他们，却又对他们不怀一丝情感，我亲手为他们编织好了结局，然后看着他们头也不回的掉下结局的深渊。我送给他们大红喜袍，他们不肯对我说谢谢；我扔给他们三尺白绫，他们也不肯跟我反抗。我有一些可笑的梦想，把所有人踩在脚底下的梦想，我梦想着有一天，我开着敞篷跑车从路中央呼啸而过，从我身边刮过的不只是有一阵狂风还有所有人崇拜的尖叫声，我把粉红色的钞票废纸一样撒在大街上，然后听身后一群人丧心病狂的疯抢，然后我穿着奢华的貂皮咧开惑人的红唇露出森森白牙……那年夏天中考结束，物理成绩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怨声载道，我只是在一旁淡淡的看着这帮同龄人，叶子问我，姐姐你考多少分啊。叶子一向喜欢叫我姐姐。93，我冷冷地回答，不带一丝感情，其实这是全班第三的好成绩。接着那帮同龄人的议论声开始从不同的方向涌来，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议论会把我杀死，于是我就习惯性地把戴着手表的左手贴近耳朵，然后轻松的过滤掉所有声音。这次我看见了叶子的眼睛，但是我看不出她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因为我一向不会看别人的眼睛。叶子不动声色的走开了，我知道叶子不会在意的，因为她知道我一向都是这样的。这个秋天开始的时候，我就该接受我的报应了。高中的生活与我格格不入，原来唾手可得的成绩再也不属于我，更可怕的是身边连一个像叶子一样的人都没有。起初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一种完全游离于生活之外的生活，尽管没有优秀的成绩，我还有小说。可是，当我写完一篇小说后，我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我失去了我唯一的读者。我给叶子打电话，她问我是谁，我说是我，她哦了一声就再也没说话，没有叫我姐姐，她一向都喜欢叫我姐姐的。我找到曾经那篇小说，我把结尾改了，改成女主角对男主角说，你滚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男主角扇了女主角一巴掌，头也不回的走开了，脸上写满了绝情。写完之后我哈哈大笑，像一个拥有一切的造物主一样猖狂，我的笑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一次次反射到墙壁上又反射到我耳朵里，一声一声刺得我好疼。我哭了，我好难过。那天我遇上她，拿出前所未有的热情跟她说话，起初她只是客套的点了点头。我说，我成绩一落千丈尤其是物理，可唯一的爱好还是写小说，你要读吗。她笑了，嘴角满是轻蔑，冷冷的说，是吗，你也有今天。她始终没有叫我姐姐，然后与身旁的女伴头也不回的走开，独留我一人在秋风里凌乱。真奇怪，我透过瑟瑟的秋风居然看见了叶子的眼睛，微微发黄的瞳孔里折射出一道令人不敢直视的光，直射我的心房，那是奚落，是鄙视，是嘲讽，是……我突然意识到那是和中考结束后一样的眼神，我知道她可能再也不会叫我姐姐了。我不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我开始渴求这些情感的，我曾经拥有过的，父母对我的关心，老师对我的关心，同学对我的关心，叶子对我的关心……现在统统没有了，不，或许早就没有了，被我的冷漠与不屑一点一点磨掉了。我那些可笑的梦想，真的是天大的笑话，我心里说不出的悲哀。我背着秋风，拼尽全力往回跑，那是我来时的路，路的尽头会是上一个夏天吗？那些曾经被我浪费的时间和浪费的人我对你们说抱歉，还来得及吗？再一次见叶子，是在梦里，一个死气沉沉的傍晚，我问叶子，今天的夕阳美吗？叶子说，不美。我问她，你喜欢今天的夕阳吗？她说，不喜欢。我又问，假如明天的夕阳会很美，你会喜欢吗？她没有回答，不过我想亲自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