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希望能够一直陪在你身边)

多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多么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母亲逝世廿周年
  
  前几天,偶然感到头痛脑热,喉咙嗓子被掐住一般。经验告诉自己,我病了。几乎每年春夏之交,我的敏感的扁桃腺就会自动反应,提醒我,该注意一下身体了。这时候,母亲总会煎好姜糖水,嘱咐我喝下,给我盖好被子,摸摸我的额头,爱怜地说,长这么大了,还是一点都不注意……可是,母亲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忆,细算起来,竟然二十周年了!
  
  生的不舍与死的豁达
  
  公元1996年年1月3日夜,母亲在我们的悲伤中静静离开。她走得很平和,多年病痛的折磨已让她形销骨立,但话里眼里全是牵挂眷恋。她最后望了一眼面前的世界,最后咀嚼着混沌尘世间的空气,态度很安详,对我的临终遗嘱我已铭记于心。她似乎可以了无遗憾安静地走到西方极乐世界了。
  
  母亲走的时候,穿一件她自己前一段时间在村里集市上买的新毛衣,怀里揣着一颗我买回的苹果。那时的乔布斯还在,可惜没有现在的苹果6,否则我砸锅卖铁也要帮母亲买一个她从来没用过的手机。我只能拎几只苹果回去,因为那是她的最爱,虽然我明明知道,她已完全陷入弥留状态。我还故意把我跟一位女学生在滕王阁前的合影给她看,问她认识不认识那个女孩。母亲当然不认识,却把笑容绽放开来,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线。我问她照片中那个男的认识不认识,母亲嗔怪说,这不就是你嘛。我笑了。母亲也笑了。这是我在母亲面前的最后一次笑,也是母亲生前最后一次笑。这是母亲与我之间最为会心的一次笑容,她笑得那么灿烂,真诚,充满慈祥,而我的笑容里却夹杂着一丝虚伪,心在泣血。因为,照片中那位名叫茜的女学生,是我大学期间见习的时候认识的,我去南昌大学参加完本科毕业论文答辩,中专毕业工作的茜同学还有我的一名同事去游滕王阁,同事帮我们拍下一张照片。我用这种方式欺骗了母亲,让母亲觉得我这根小草终归有主,便交代我,在楼上乱糟糟的纸箱里,找到她那裤袋,翻出那层层包裹的塑料包,里面居然是八年来我给母亲的全部压岁钱,她分文未动,总共650元!母亲吃力地说,我没留下什么,只有这些,就给你女朋友买个戒指吧!
  
  就这样,母亲走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母亲说过一些什么。我漂泊广东之后,还特地在广州找到那位好心的茜同学(她那时已在广州工作),她一家热情请我吃饭,让我根本无法向她托出当年往事,说出我的愧疚和不安。几年之后,不知何故,失去联系,至今不知茜同学去向何方。好想代母亲说声谢谢,我更要感谢,并请原谅我的莽撞与唐突(对不起!)。母亲,对于我,你就该骂就骂,该罚就罚吧!
  
  辣的太阳与甜的蛋汤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客家人。勤劳和隐忍早就浸润在她的血液里。她嫁给我父亲的时候,或者作好了吃苦受累一辈子的准备。事实上,她受了几十年的苦,压根就没享过一天福。我懂事的时候,她把我们的衣服缝了又补,补了又缝,墙上永远挂着针线。我至今都搞不明白,按理说那时她三十来岁,没理由串不到针线,非得我们这些小孩争着说帮忙串针?只能说,她老花得太早了,要不就是故意的。
  
  在村里,我读书是很出名的,为此母亲常常感到骄傲。但是,农村人自有农村的活,任凭你怎么读书,家里的活也要人干。于是,每周回家(后来是暑假),我不得不顶着炎炎夏日,去割禾,种稻,田,砍柴,斫草,挑肥……太阳晒在身上,火辣辣地疼,身上的皮脱了一层又一层。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不时地说,子呃,太阳太辣了,早点回来嘛。我便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和正在生长的肌肉,说,没事!转眼偷偷摸摸到附近河里凉快去了。母亲也不吭声,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把我们几个小伙伴的衣服悄悄拿走,等我们发觉时,她已走远,我们只好去河边摘一片荷叶或者莲叶,遮住下体,害羞又恐惧地讨要我们的衣服。母亲便拿起竹条来狠狠地抽,竹条抽打在身上,留下一条条红红的血痕,母亲才罢手,把衣服还给我们,说,水那么大,你们还敢下河,淹死你……我想起来,游水那地方,有一个“棺材石”,时常有人在那里送命。不过,教训归教训,小孩子嘛,往往好了伤疤忘了痛,没过几天,又赤条条的跳到河里快活去了。万幸的是,伙伴中除了一位因为后来洒农药,到河里抹洗,中毒不治,其余尚好。“棺材石”早已埋入沙砾,而母亲曾洗衣服的石板,也因河流屡次涨水改道不知所踪。
  
  农活要干,那怕压得直不起腰。可是,书还是得读。读高中了,要赶第一趟班车,还得走十余华里的山路。正睡得迷迷糊糊,却听见母亲在喊,起床了!太阳都照屁股了!我连忙惊醒,一骨碌爬起来,却见四周一片漆黑,只是灶前闪着昏黄的灯光。极不情愿,又迫不得已,洗脸穿衣,来到灶前,母亲笑盈盈地从锅里舀出满满一碗蛋汤,送到我面前,说,吃吧,吃完要上学啦。汤里飘着些许油星,还有几瓣葱花,那是那个时代最好的诱饵。我还不明白,接下来的一星期两星期,母亲他们是怎样的干锅炒菜,见不到荤星。但对于我来说,十余华里的山路,脚下便有了底气,也不那么害怕树林和凉亭的黑暗,准时在班车来临之前赶到三叉口了。即使那天班车太挤不予上车,我还有力气继续往县城赶路,哪怕距离我读的县中还有40多华里路程。突然有一次,我听见母亲叫我起床的声音,那时我应该在上大学了。母亲却躺在床上,声音非常虚弱。我觉得她应该是病了,我喝不到那飘香的蛋花汤了。可是,另一种声音告诉我,母亲老了,不然,她就算拼出最后一点力气,她也能起床给我弄点吃的。母亲呐呐地说道,我起不来,你自己看看,灶前有饭,蛋在米缸里……从此,我就没有再吃过那么美味的蛋花汤。几年之后,家里条件有所改善,母亲去乡里赶集,偶尔会来我工作的学校看我,偶尔她去吃一碗1毛7分钱的清汤。我见她长出白头发,便帮她拔去,她很紧张,老担心自己老了,而我却连媳妇都讨不到。于是,她牵挂了好多年,直到去世。
  
  路的漂泊与心的归宿
  
  母亲一定没有想到,在她去世后的第5年,我会去她的故乡广东。其实,她的娘家大埔,正是她一生最牵挂的故里。那天,她无限惆怅地对我讲,这辈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真是想回去看看啊。我的眼泪忍不住就流下来了,因为那时的母亲已病入膏肓寸步难行。但她的情结,她的眷恋,无法用语言形容。然而就是在那时,我也没有萌生日后居留广东的念头,因为这一想法太出离常理。后来才知道,常理是用来突破的,就在母亲去世后第5年,我毅然踏下母亲的故乡那片土地。我曾经只身蹀躞在拥挤的街头,眼前一片迷惘。我也曾驻足在广州最高楼的脚下,见证自己的渺小。我曾被多次当猪崽转卖,只为彼此之间数十公里的距离。我曾历经生活的艰辛与事业的低潮,曾经万分无奈地趁夜色在工厂与学校、宿舍之间辗转迁徙,只为那一张可怜而重要的暂住证。曾几何时,饥肠辘辘,汗流浃背,却不得不疲惫地返回狭窄借居地,给家里报回平安。好不容易落脚下来,又因各种原因感觉到失落伤感,眼前的一切与梦想的差距一步步拉大,但不得不面对现实,却寻找新的平衡。好在上天对我不薄,她的眷顾在我的下半辈子留下一连串久远的亮色。对母亲的思念总是伴随清明或者冬至的到来急剧膨胀。我知道,母亲一定在某一不为人知的角落望着我,为我祈福。在我奔五的岁月里,我留下过许多甜蜜,但也经历不少痛楚。当我事业遭受挫折的时候,在我身体遭到创伤的时候,在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家里的时候,在我取得一丁点成就暗自庆幸的时候,在我两鬓增添白发的时候,在畅饮几杯后摇晃站立的时候,在怀揣荣誉证书悄然望着外面纷扰的世界的时候;当我和你儿媳孙子到你坟前祭拜的时候,当我满受委屈屡遇不公的时候,当我异地流浪独自彷徨的时候,当我遥望远方你的童年故里的时候……母亲,我是多么希望,你能出现在我的面前,哪怕做梦,一个醒着仍然延续的梦。半世漂泊,十几年的际遇,我明白,我的倾诉,是多么苍白无力,多么无病呻吟!
  
  洁白的月光/照在我的脸庞/母亲的眼睛/在我梦中闪亮/多么思念/我的母亲/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
  
  终究有一天,我也会像你一样,在家人的不舍或悲伤中老去。这是大自然最公平的待遇,无论我官阶几何,也不论我财富排行。最后,都是一个小小的盒子,装满人生的全部。虽然我面前的路依然艰险,肩上的担子依然沉重,但我不惧。你那么羸弱,却力扛千钧,我这么雄壮,没理由怯步。清明,我很想给你的坟上添一新土,这二十年来,我无时不刻想念英年早逝的母亲。我学了一首歌,本来可以向你致敬,但是,你最爱的刘三姐和越剧,我却不甚了了,所以不能如你所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替你儿媳、孙子燃起思念的蜡烛,燃烧祭奠的冥币,让你在天国里财务自由,人生自由。
  
  桃花满眼,杜鹃啼血。在此第二十个清明的日子,多么希望母亲陪在身边。愿母兮有灵,祈福庇佑子女并孙下辈,事业家庭春风劲吹!呜呼哀哉,伏维尚飨,恭奉以闻!不孝子敬祭泣拜叩之礼!  赞                          (散文编辑:滴墨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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