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我的妻
日
历一张一张又一张又一张的翻过去,那个带泪痕的日子,伴随着空中飘飞旋落的纸钱和隐约凄婉的哀乐,已经远去。你已经走得很远了,远得没了距离。终极会返回当初。这乍生出的近感,似乎我们一辈子都未曾有过。你还是走时那样皮包着一身干柴似的瘦骨。只是头发没染了。就是,那边都不认识你,染给谁看呢,就永远别再染了,还是本色的好。你失音还是不能说话。眼角那颗对人间对命运无限眷恋和遗憾晶莹的珠泪仍噙在眼角,里边浓缩着你的深情绝意。真的,我解得很透很透,给别人说得也很明白很明白。你不要绝望,就让那滴泪落下吧。你悬崖般的颧骨上还挂着那两片潮红。我不愿想那是病态,老是当你年轻的面容。那是你唱戏化妆未洗净的粉彩?第一次相见我时的羞涩?炉灶里燃烧火苗映上的光影?起五更田间劳动迎来的晨光霞色?打工初次清洗公厕遭人耻笑时的难为情……你颌骨撑起的双颊,还日暮时山腰冈背似的幽黯不平。唉,我无奈这自然风雨的雕凿、人间烟火的薰燎。这你要想得开啊,苍天对每个人都很公平。你还是戴着女儿为你买的极普通的耳环。你一定不会相信,把一辈子嫁给他的那个男人会为此反省得脸红,一种歉疚正深深地折磨着他。可惜你不会知道了。这是我永远的独自忍受。你嘴唇还是那样饮恨咽忍不依不饶的紧绷。我心里虽然余悸未消,可这会儿,我很想让你对准我拉开那张放箭的弓,扒开那道阻挡洪水激流的堤。我想着,你紧闭的门窗早已打开,投进了春天灿烂的阳光;不下雨的云块,早已是大雨滂沱下得沟满河平;哭不出的泪水,早已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哭它个天塌地崩;自缚中的冬蛹,早已是破茧化作玉蛾飞到了百花丛中。谁知你依然故我。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啊?沉重的问号挂坠得我心疼。你那根固执的犟筋还没有松动变软,你对全世界的不理解我都可以理解,唯心里不知自己的丈夫为何物,让我至今想不明白,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再想明白。你不悟,软水尚能绕顽石而歌唱,弱柳尚能依坚松而起舞,尾鱼尚能游海宫而自由,丝线尚能穿钢针而作绣的道理,却把自己的指望和依靠麻木得无足重轻,却把金饭碗当做要饭的工具。我的妻,我的月亮,你咋就不晓得,是太阳给你照明!我是天上的一片行云,地上应有一块随移的掠影;我是空中洒落的一滴雨水,枝间应有一片绿叶的接承。云也无影,雨也无承。夙愿凝结在寂寥的瞬间时空。月缺常向遗憾露,花残每逢伤心吟。此事古难全。不应有恨。千帆过处不沉舟,万木春深无病树。理性中境界。无须苛求。我走在孤独寂寥的街头,路灯悄悄把我的身影反复拉长放大缩小变无。蓦然回首,发现完美竟是大小与有无。心中的缺憾立马与成功并行。我不再丧魂落魄彳亍彷徨在萧林秋水的峡谷,让那风声鹤唳涂炭我凄楚的心境;我不再伫立在门残窗破风雨中的老屋流泪,真受不了你和小女儿的欢笑声颤得人心发痛。还是意回孤舟,操舵追赶太阳,自主沉浮。我们都解放了,你也不用再看着我的脸生活,我也不用再看着你的脸为人,百分之百地自己做主。终于可以说,我们都彻底获得了自由,这是人生命和爱情的最高境界。东海的太阳,西山的月亮,曾照过去,还照来往。照日照夜,照我照你。永恒的想望,何苦带惶!月亮,我阴柔软弱的的妻,抹去苦笑人间烟火世态炎凉的泪痕吧,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月亮,我有心理障碍的妻,放弃那些说不清道不明恩恩怨怨怨怨恩恩的纠结吧,在清晨你读到这页文章化作的一片羽霞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