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 秃尾巴牛
秃
尾巴牛
江筱非
秃尾巴牛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我母亲花了一天时间从枞阳王集市场买回的一头小牛仔。买回时和一只羊儿差不多大,还缺了尾巴,样儿相当不好看。母亲牵回来时,我们一家人都叹气,六百五十元买回一条秃尾巴“狗”,钱还是我父亲跑了好几个亲戚家凑起来的,指望买回来的牛儿好犁地,开始春耕生产呢!这下可好,村人有笑话看了,父亲一着急,把母亲数落得差不多要哭起来。
那年春天,父亲命令我们一家大小六口人,全部上阵一有空就扛上锄头去挖田,从正月底一直挖到清明初,总算在春耕之前将田地整平,才没有耽误生产。那头秃尾巴牛,虽然没有派上用场,但父亲却没少护着它,收工之前,不论多么疲倦、劳累,也要割回一抱青草,带回家喂牛。自己饿了不要紧,也不让牛儿饿肚子。
有了这头牛,父亲起得比平时更早,总要在天亮之前,牵着牛出去,让秃尾巴牛吃到第一口带露的青草。牛,特别容易招惹苍蝇和蚊子,秃尾巴牛因为没有尾巴,苍蝇、蚊子叮咬得厉害,所以傍晚放牛归来,父亲都要在牛栏一角点一堆焰火,盖上青蓼,用焰烟驱赶蚊虫。
父亲放牛手里从来都带着一把苍蝇拍,用竹鞭劈开几个小叉,再用何首乌的藤条编成拍。有苍蝇落在秃尾巴牛的背脊上,还没来得及叮咬,就被父亲一拍打落在地下,一动不动的僵死了。
我放牛的时候,父亲也责令我带上苍蝇拍,我嫌父亲的苍蝇拍太轻,管制不了苍蝇,自作聪明,将穿破的球鞋底剪下一半,夹在竹条上,再用铁丝扎紧。苍蝇来叮咬了,我远远的一拍瞄过来,啪!苍蝇被我拍成一团肉酱,粘附在牛背上。我怀着极大的胜利感,结束了一只只苍蝇的性命,也打得秃尾巴牛浑身乱颤,吃不安草。
到我傍晚牵着牛儿回家时,父亲看到牛肚儿瘪瘪的,会在我的脑袋上狠狠的斫一刮子。朝我骂道:没出息的东西!然后独自牵着牛儿走出门,找牛儿喜欢吃的嫩草儿放牛。
父亲牵着牛儿回来时,牛的肚子像撑起来的一面圆鼓,尽管天色已晚,蚊蝇嗡嗡,牛儿跟在父亲后面,像温顺的绵羊,不时的哞哞欢叫。
秃尾巴牛经过一个春夏的放养,身体长得浑圆,也有一米多高,开始有牛的模样儿了。脑袋上长出一对树杈一样坚挺的角,这一对尖角稍不留神就会打断栓牛的树桩,或对着田埂猛抵,三下五除二,要不了几下眼前就狼藉一片。你要是想爬上牛脊骑它一会,对不起,要看它有没有心情,它要是不愿意,屁股一摆,你准从背上摔到地下。村人都说:这牛不好使,是个犯怪牛。劝父亲卖了,别将来犯事儿。
买回它当年的秋播,父亲扛了木犁开始让秃尾巴牛背犁了,别看它体型小,力气却大,一亩地它花费不了半天时间就收了早工,比体型大几倍的大牯牛干起活儿来还有效率。这一点是村人始料未及的。
秃尾巴牛因为体型小,个性强悍,最终没有人愿意和我家合伙,一直由我父亲放养,它很听我父亲的话,也只有我父亲耕田的时候它才会卖力。从第二年始,我家的牛力闲,耕完自家的田地,父亲又给别人代耕,一年都要为我们家挣回不少收入,尽管如此,它仍然显得很闲适。但我家人口多劳力少,别人找父亲代耕,父亲只好将秃尾巴牛租出去。到了别人手里,它就不那么听话了,不是打坏别人的木犁,就是踩翻耕者的田埂,让耕者无计可施。
秃尾巴牛,没有尾巴,但一大拃长的尾巴根也是不停的摇摆着,我弟弟小时候特别贪玩,放牛的时候,将牛栓在一棵松树上,自己去河里逮鱼,在秃尾巴上系上红飘带,用以驱赶苍蝇,没想到,我弟弟刚走一会儿,秃尾巴牛又蹦又跳,用一对利角将草皮撕得四分五裂,硬是把拴牛的松树给顶了起来。弟弟赶过来,将牛鼻铨(quan)拴到另一棵松树上,找来树条,要对着牛背抽它一顿,刚一挥鞭,牛鼻子断裂了。牛是要人牵着鼻子走的,鼻根子断了,绳索没办法穿住,父亲只好用布带子拴在它的腮帮上,它的放纵更没人能管制得了,除了我父亲。(父亲后来告诉我们,牛最怕红色,它会误以为是血,所以乱蹦;弟弟将牛鼻子直接拴在树上,牛没有了活动的距离,它怕打稍微一挣扎,鼻子不断才怪。)
其实我父亲并没有对它动过武,最多是拍拍它的背,摸摸它的腮。秃尾巴牛也是每每用粗糙的腮脸在父亲的脖颈上挠挠,像亲兄弟,像好朋友。
父亲生病的时候,不能再耕田了。父亲套好犁让我扶犁尾,学着耕田。我才走了几步,一个转弯,秃尾巴牛看到身后不是父亲,猛然调转头,用一双红得发颤的眼睛盯着我,一动不动,我举起牛鞭要抽下去,父亲发哑的喉咙里拼命的挤出声音:下轭!(父亲食道癌晚期,声带破坏,声音消失。)
父亲走过来,重新套上轭,摸了摸秃尾巴牛的腮帮,抚了抚它的脖颈,然后继续让我扶犁,那一天秃尾巴牛没有犯生,在父亲的监督下老老实实的背犁。
父亲去世之后,我再给秃尾巴牛上轭耕田时,它怎么也不愿意,不是打坏木犁就是用它那对利角朝我顶过来,吓的我不得不逃跑,无赖之下,我们只好找村里的一个耕犁老手帮忙,和别人换工干活。
活干到一半时,秃尾巴牛转过身来,将那位邻居打进田泥里,幸亏我弟弟及时赶过来,要不然险些出了大事。
我们卖出秃尾巴牛的时候,因为它豁鼻子,没尾巴,要和体型一样大小的牛跌一半价。它和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和父亲同住了十年,父亲即便在临终的最后一刻,也不愿搬出牛栏,要和秃尾巴牛做最后一别,它是我父亲最忠实的朋友。要不是我们无法控制得了它的犟,怎么舍得卖掉它呢?
每年清明,我就忆起在世的父亲,想起父亲,我又记起我们家那头秃尾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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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孝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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