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纽约的经历:4、室友们的遭遇生活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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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代,美国大学里的大型计算机已经可以连接百台以上的终端,不过只能使用Fortan语言编程,进行科学计算。在国内我就已经十分熟悉Fortran语言,加之数理功底扎实,很快就上手,编程的速度极快,出错率很低。不时还能帮一些同事和研究生解决程序中出现的问题,以及解答一些数理方面的疑难,因此也就结识了新朋友。
有一天,一个中年华人男子到办公室找我,希望我帮他解决几个数学问题。我耐心的给他详细解答后,他可能出于礼貌就和我聊天。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大年纪才开始念硕士研究生。他十分感概的说:“我是中科大毕业的,在国内搞电子显微镜。本来工作稳定,可是爱人的亲属在美国,可以移民,于是我们全家就来到了美国。到这里以后,根本找不到结合专业的工作,因为要求具有研究生学历。如果只是为了谋生,能够找到的工作都是体力活。另外我也不想在亲戚的餐馆里工作,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于是就来读研究生了。多年不接触数学,如今学起来真有点吃力,有时很后悔来美国。”我同情的问:“移民之前来考察过吗?”他说:“爱人来过,回国后把这里说成了天堂。我执拗不过,也就来了。原单位的领导倒是很关心,来信说,如果不习惯,还可以回去,单位仍然欢迎。可是我顾面子,只能在这里熬下去。”我安慰他:“等拿到学位以后,应该会慢慢的好起来。”
或许是我比较随和,还能帮人解答一些学习中的疑难,与我交往的大陆留学生也就多了起来。一天,一个留学生找我,对我说:“老师,我们单元的一个室友找到了工作,近几天要搬走,你愿意去住吗?离学校只有一个街区。”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向他表示感谢。
几天后,我搬进了新的住所。虽然离学校很近,可是这里的状况却让人生畏。首先,厨房里的小蟑螂和小老鼠甚多,完全出乎了预料,尽管到处都放置了粘蟑螂和老鼠的强力胶,可是它们的繁殖能力太强,总是消灭不完。有时卧室里也能发现它们的踪迹。另外,夜间不敢出门,因为室友们经历的事情震慑了我。
这里住着的全是大陆来的留学人员,虽然没有讲英语的机会,可是与大陆同胞们住在一起,倒是还挺有些亲切感。
有一个室友,他原先住在街对面的一幢楼里,是自费留学生,经常要出去打工赚取学费和生活费。有一个夜晚,他回来得很晚,刚到大门他就觉得奇怪,门口站着两个黑人壮汉,他没有在意,就沿着窄窄的走廊往里走。当走到电梯口时,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一个粗壮的黑人站在电梯门旁边,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他突然意识到要被抢,折头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把门的两个壮汉,几拳就把他打翻在地,并且往他的头上猛踢了几脚,他立马昏厥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医院里了。医生告诉他,警察听到呼救声,赶过来发现他昏倒在人行道上,就把他送到了医院。
我刚住进去的时候,闲聊中他给我传送经验:“遇到劫匪时,千万不要动,否则他们以为你要反抗,更不能呼救,任他们抢就是了,否则他们会打得更凶。一般情况下,劫匪只抢钱,不伤人。”他还说,现在住的这幢楼,比较安全,有大门,要开锁才能进来,另外还有对讲机,所以他就搬过来了。其实这幢楼也不安全,后来发生的事情让我终身难忘。
美国的圣诞节是最大、最热闹的节日,不仅基督徒,非基督徒也一同欢庆这个盛大的假日。圣诞节期间,纽约的大街和商店都装饰得特别漂亮,到处是火树银花,商店里的货物琳琅满目,特别是帝国大厦附近,热闹非凡。我和几个室友到闹市去观赏夜景,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深夜了,大家赏景的余兴未尽,并未去睡觉,而是在起居室里聊天,正聊得起劲,突然有人敲门。大家觉得很奇怪,因为每个人都有钥匙,自己开门就行,用不着敲门。虽然抄水、电、气表的人会敲门,可是也不会在节日期间,深更半夜的来查表呀。有个伙子说,可能是上海画家忘记带钥匙才敲门。每逢节假日,画家都要到闹市给人画素描像,由于技艺高超,生意非常好,收入十分可观,一般回来得也很晚,可是从不敲门。大伙依然有些纳闷,因为如果是画家,他怎么只敲门不吭声呢。一个伙子说,他先去用猫眼看一下。令人惊诧的是,当我们听见他的脚步声停止时,接着就是大叫一声:“啊!”我们连忙跑到门口,问他什么事,他说:“是画家!” 大伙催促他快开门。当把门打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画家赤身裸体的耷拉着头站在门外,右手拖着装有画架的小车,那是大冷的冬天,只见他脸色苍白,浑身瑟瑟发抖。大家急忙把他搀扶到他的房间,提醒他赶快穿上衣裤,而他却是先把被子披在身上,紧紧的裹住自己。我立即烧了杯开水给他端过去,他喝了几口后,隔了一会,可能缓过气来了,他才去穿衣服。
谁都知道,他一定是遭遇了抢劫,但是没有人问他缘由,害怕他难受。见他还不打算就寝,大家就围坐在他的身旁,陪伴他。隔了好大一会,他开口说:“今天的生意特别好,回来得晚了一些。到大门的时候,一个黑人走到我身旁,本来我有点怀疑他是抢匪,打算按对讲机按钮与你们通话,吓唬他。可是又怕夜深了,打扰你们,又看见他也有掏钥匙的样子,一时疏忽,就让他一起进了走廊。没有想到,刚到电梯门口,他就一把勒住我的脖子,把我拖到了垃圾间。不仅抢走了今天赚来的所有钱,他怕我去追他,还脱光了我的衣裤鞋袜,并且全部拿走。其实,他勒得太凶,我气都喘不过来,天气又冷,连站都站不起来,哪里能去追他呢?”
也许他为了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或者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临了,他自嘲的补充说:“美国的贫下中农与中国的贫下中农不是一家人呐!”
没有想到,圣诞节最欢快的一天,尽然以这惨淡而又悲凉的一幕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