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为媒

说
起来，我与梅的爱情，还要感谢那张小小的明信片。１９９９年底，古城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披上了节日的盛装，处处洋溢着喜气，人们都在兴高采烈地准备“跨世纪”，迎接新千年的到来。那时我刚从医科大学毕业不到半年，在一家大医院工作，正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时候，筹划着如何在新世纪里跃马扬鞭，大展宏图。当然喽，“个人问题”也要早日解决，我给自己订的时间表是三年，即争取在我２７岁以前结婚，标准嘛，一定要像我大学时的同学梅。每年年底那段时间，也是医院最忙的时候。那阶段，我每天起早贪黑，心思都用在我的病人身上，无暇顾及其他。眼看离元旦仅剩一礼拜时间了，我还没有向亲朋好友发出一张贺年卡，而他们寄给我的卡片却已像雪片一样飞来，让我甚感惭愧。再也不能拖延了，终于觅到一个忙里偷闲的时机，我跑到医院大门外的邮局报刊亭，一下子买了３套，共３６张中国邮政有奖贺年明信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那些花里胡哨的贺年卡，虽然精美，但每一张都要绞尽脑汁去想祝贺的词儿，如果光写个“Ｈａｐｐｙ Ｎｅｗ Ｙｅａｒ”之类的话，与卡片实在是不匹配；而且，说不定，过几天还会因为“邮资不足”或“没有使用标准信封”等原因被邮局退回，此时新年也该到了，等再把它寄过去，那不是黄花菜都凉了？所以，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一切从简，就用这简单的明信片来表达我的心意，“礼轻情义重”嘛。回到宿舍后，我花了近三个小时，一气呵成，写完了３５张明信片，最后只余１张，却不知寄给谁好。我也不想留个“尾巴”，思来想去，我把那最后一张写给了梅。然后，我飞快地跑到邮局，把那３６张明信片一古脑塞进邮筒，我如释重负，ＯＫ，终于ｏｖｅｒ了！明信片寄出后，我又回到繁忙的工作中。不几天，就迎来了２０００年，不久，又度过了新千年的第一个春节，寄明信片的事我也逐渐地淡忘了。故事似乎也该结束了。
然而，就在刚刚过了元宵节，年味还没有散尽的时候，我突然接到一封梅写来的信。开封，展开信纸，梅那娟秀的字迹立刻映入眼帘：小沈（其实我不姓沈，只因家在沈阳，大学同学都习惯这么叫）：见信好！冒昧写信给你，要向你报告一个好消息，同时也要深深地感谢你。因为你元旦时寄给我的那张明信片十分幸运地获得了一等奖——５０００元！好运是你带给我的，所以我不能忘恩负义，我决定，把那奖金的一半分给你。你见信后，请打传呼：１９１呼×××××××，我们来商定会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再叙祝安好！老同学 梅２０００－０２－２２前面忘了交代，梅是我的大学同学，家就在古城本地。她人长得亭亭玉立，很多人看过电视剧《水浒传》后都说她长得很像扮演潘金莲的演员王思懿，漂亮程度可见一斑，她是我那个班上绝对的“班花”。而且，她学习成绩也很好，还十分热心公益事业，担任过系团支部书记和学生会主席等职。这样的女孩，在大学中自然炙手可热，本班的、外班的，本系的、外系的，本年级的、外年级的……追求者不可胜数。可她却好像是打过“恋爱疫苗”似的，对任何追求者，一律“不感冒”。有人偷偷送她一束玫瑰，她表面上不拒绝，第二天却把它装进花瓶里放到教室去“美化环境”；有人请她吃饭，她欣然赴约，却总在适当的时机借口“去卫生间”而偷偷把钱付了；还有人给她写“肉麻”的情书，她拿回去看了，第二天却把信还给人家，还说：“你写的‘应用文’我看过了，总体还行，但文字功底欠扎实，存在几处语病，我都给你注明了，以后还要努力学习语文。”差点没把那个男生气吐血。总之，几年下来，各路“情场高手”纷纷败下阵来，梅因此得了个绰号“刺儿梅”，无人敢再动那方面心思。不过，梅虽然对待追求者“有一套”，近乎刻薄，但日常对待同学、朋友却很热心，乐于助人。我上大学时，有一段时间也担任了系学生会的干部，负责办板报、组织文体活动等，与梅合作的机会不少，亲身感受了她的热情和美丽。接触得多了，我偶尔也会有些“异想天开”想法，但是，也仅仅是“想想”而已，始终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一来我学习任务太繁重，无暇谈恋爱；再者，见那么多追求者都失败了，我也对自己没信心。但是，我在内心中却暗暗地把梅这样的女孩定为我的择偶标准，而且难以动摇。就这样大学毕业，我和她到不同的医院工作，虽在同一座城市，但因工作忙和其他一些原因，几乎没有再联系过，直到元旦时我才想起她，给她寄了一张明信片，谁知这么巧，竟一下子中了一等奖！突然收到梅的来信，我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再细看那封信，信纸用的是一毛钱一张的那种高级“情书信纸”，大学时同宿舍老六给她女朋友写信就一直用那种纸；信封上邮票是倒贴的，我曾从一本杂志上得知在西方邮票倒贴是表示爱慕的意思。天哪，莫非她……从未有过的激动感瞬间遍布我的全身，我的心简直要跳到嗓子眼儿了。但很快，我就为自己的天真发笑：哪儿有这样的好事？美女送上门来？真是做梦娶媳妇——妄想！说不定，她最近一直在和某个男孩子通信，给我用情书信纸、倒贴邮票，不过是凑巧罢了。待我思路回到现实，我按梅写的号码给他打了传呼，她很快回电话过来。但我并没有与她约时间和地点去拿那２５００元钱，而是说那钱是她该得的,是她运气好,理应全部归她，而她则坚持认为,明信片是我寄的她,获奖应归功于我,即使给我一半她都觉着有点愧疚。我又辩称，从法律角度讲，明信片从寄到你手里那一刻起，它的归属权就在你，由它而带来的附加收益获奖的奖金自然也属于你，她说我不讲法律我只讲情理，这一半奖金你到底是要还是不要，你要是不要我可就不认你这个老同学了。我说就是你去告我我也不会要这个钱，我不能为了２５００元钱而丧失了我一贯的做人原则。她说，我真是服了你了，这样吧，这个星期六晚上七点南二环广东雪花酒家，我在门口等你，不见不散，你要是不来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无奈地说，好吧好吧，也不知你今天中了什么邪，非要把到手的钱拿出送人。她说，少废话，到时候再说，说完就挂了电话。放下电话，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的年代谁不见钱眼开，可梅为什么非要把２５００元钱往外送呢？再说，如果她压根儿不告诉我中奖的事，我哪里会知道呢，那５０００块的意外之财还不都是她的？唉！真是越想越糊涂。不过，与美女进餐毕竟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还能与老同学叙叙旧，也是好事。于是，我就盼着星期六快点到来。星期六那天，我准时赶到广东雪花酒家。梅早已笑盈盈地等候在饭店门口了。看得出来，她显然做了一番精心打扮，看上去比上大学时更美了，我情不自禁地心动起来。那天，我们俩吃饭时的气氛相当好，她还很爽快地喝下了几盅五粮液(据我所知，在大学时她从未喝过任何男生敬的酒)。待到我俩脸色都有些微红，我们就开始侃侃而谈，回忆大学时的愉快往事，谈工作后的酸甜苦辣，畅想新世纪的美好前景……我俩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到了深夜１１点。她去结账，竟花去８００多元，不过，可能因为毕竟最近得了一笔“外财”的缘故，她看上去竟一点儿都不心疼。从饭店出来后，我打的送她回家。我俩并排坐在后排座椅上，不知不觉中，我把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待我明白过来，我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正欲把手收回，我却惊喜地发觉，原来她并不反感我这样做！这个细节，让我惊喜不已，我决定找个机会，试着约她一次，看看她的反应。机会很快就来了。三月，桃红柳绿的季节，我所在的科室组织全体人员到秦岭中的九龙潭风景区春游，规定每人可带一名亲友。我打电话给梅，问她愿不愿同去，她竟毫不迟疑就答应了，让我心中一阵狂喜。春游那天，我和梅一块儿爬山、趟河、采野花，笑声洒满山涧；攀爬中她不时要我拉一把，每次当我把她的手攥在手心里时，幸福感就像电流一样霎时传遍我的周身。那天，我们俩从山涧旁、崖壁上采集了一大束不知名的野花，被她视为珍宝，回去后养了很久。经过这次春游，我感觉事情似乎“有门”。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于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去后马上写了一封“求爱信”给她。我全然忘却了一天的劳累，下笔如流水，向她倾诉了我对她的爱慕之情。写完后，我顶着春夜料峭的风跑到医院外的邮局，把这封似乎有千斤重的信小心翼翼地放进邮筒里。然而，第二天我又开始有些后悔，觉得这样做似乎是急了一点儿。梅会有心理准备吗？她能这么快就接受我的求爱吗？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这么做，好事会不会变成坏事？事实说明，我的忧虑是多余的。三天后，我就接到了梅的回信。依旧是倒贴邮票，撕开信封，依旧是上次那种情书信纸。忐忑不安读下去……谢天谢地，信是这样写的：亲爱的小沈：见信好！事实上，从上大学时起，我就对你很有好感。通过工作中的几次合作，你的热情诚恳、沉稳踏实和乐观向上的品格深深地打动了我；而那些对我围前跑后、大献殷勤的男生，我根本没有看上一个。那些人嘴上说的比什么都动听，可事实上根本不值得信赖。如今，我终于等来了你说出那三个字，我的心情与你一样激动。我愿与你携手人生路，拥抱新世纪的朝阳！Ｙｏｕｒｓ 梅２０００－０３－２５天哪！这是真的吗？看完信，我就像阿加西在温布尔顿网球公开赛上获得冠军的那一刹那，把信纸抛向空中，一头躺倒在地上，任冰凉的地板侵袭我的后背，久久不愿起来。此后事情的发展就顺理成章了。我们谈了大半年的恋爱，在２０００年底就步入了“围城”。我的“人生大事”，在新千年的头一年内就完成了，而且是娶到了原来说什么也想不到的“刺儿梅”。就这样，一张小小的明信片，促成了我和梅的姻缘。只是，当初梅为什么那么“傻”？本来可以独吞的５０００元钱，却非要分一半儿给我，这个藏在我心里的疑问始终没有解开。有几次曾想问问她，但都是话到嘴边又收回。渐渐地，我也就淡忘了这件事。婚后不久，又到明信片满天飞的季节。人们似乎总愿意好事成双，去年这时已经迎接了一回“新世纪”，一年后还要来第二次。一天晚上，梅在客厅翻看她最近收到的一大摞贺年卡和明信片，我忽然有感而发：“说起来，我还真要感谢这小小的卡片呢，要不是去年我寄给你的那张明信片得了奖，我们哪会有今天呢？”出乎意料，梅冷静地说：“不！现在我可以跟你说实话了，你寄给我的那张明信片，它根本就没有中奖，都是我编的。”“什么？没中奖？”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千真万确，连末等奖都没有中。”“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撒这个谎？”“嗨，你想想，我要是不撒这个谎，我们怎么会有机会接近呢？你难道要让一个女孩去主动追你吗？”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