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的你(这些年的你和我,依然站的住)

年
如青杏花开少，
　　
　　念若嫣红念易老。
　　
　　此情一去翩缥缈，
　　
　　再度回首烟迹销。
　　
　　他年墨染西窗月，
　　
　　乡恋痴缠绕梦生。
　　
　　时光漏走颜易苍，
　　
　　可恨流年约重来。
　　
　　我若漂泊意难回，
　　
　　终老雪域寄苍茫。
　　
　　再是从前无限怨，
　　
　　俯首今生砌苍凉。
　　
　　无限风光无限泪，
　　
　　独守相思留一方。
　　
　　乡歌且莫翻新阙，
　　
　　一曲便教肠寸结。
　　
　　奶奶，和一座破旧的房子，在我的记忆里分不开，好像她们从来就在一起。
　　
　　奶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人，但是她与一般的村民还是有些许差别的。她喜欢清静，喜欢古旧，不喜欢村里来来往往上下浮沉的喧嚣。于是，在我记忆伊始，她就选择了住在离我家，其实或许应当说离整个农村稍远的山腰。那儿曾经有过一座房子。后来主人离世，长久经受风雨的侵袭加之无人修缮，那时候破旧不堪。听说也因为主人的脾气古怪，才选择住在那里。但是由于地理位置很不好，所以什么都不便。不过那地方的占地面积相对于已经被挤得只剩下空隙的村子来说绝对算得上是足够大的了。因为这家户人没有任何亲戚，也基于村里的住房状况，村委会决定那地方只要谁看得上便不要任何条件就可以去居住。可是却好长时间都没有人回应。距村子远，缺水少电还没有邻居，再加上这房子的主人自身也有些问题。总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所以除非谁实在没房子住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出乎我们所有人意料的是，年逾花甲的奶奶竟然去村委会签了文件，并提出申请她要住在那儿。这连大队的主任都很是吃惊，因为他知道我们家可不缺这房子什么的，在村里也算是有脸面的人。于是他不确定便又问了一下，是不是我爸爸没有好好照顾她而让她伤心难过呢？因为附近的村子里总会出现一些不怎么孝顺的家户惹的老人离家出走什么的，听起来就极其悲伤和难过。可是事情就是这样，我奶奶特别喜欢那儿，她说自己已经考虑好久了，但是考虑到家里人的意见肯定会不同意，所以一拖再拖，但是现在她已经完全想通了。一定要去，不然就是给钱买也行，只要能去那儿就好。起初，我们都坚决不同意，毕竟现在光景要比以前好上不知道多少倍，以前村里都是那样的艰难，连房子吃饭都是问题，但现在房子住得好好的，又什么都不缺，这样大年纪了怎么可以去那种地方呢？就这样争执了好几天，可是后来奶奶就像一个孩子似的，我们怎么都还是拗不过她，没有办法，最后只好由着她去了。
　　
　　那座山坐落在村庄的东北方，也没有什么名字，久而久之，村子里的人都叫它东北山。山并不是很大，但与脚下的村子相比，它还是像一个巨人一样，斜侧着身子，时刻俯瞰着整个村庄。其实我们村庄周围还有好几座山，远远望去，村子几乎像是被紧紧包围了一样，交通相对其他村庄是很不方便的，于是外村人都叫我们大山里的娃子。后来，上学识了字，认识了神话里的愚公，那时候一翻过一座大山自越过一座小山，然后才能气喘吁吁地赶到学校。等到了学校坐在教室里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这时候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是不是当初的那两座山都不是被神仙搬去了别处，而是途中太累有被转运到我们村子来了？
　　
　　奶奶所在的那座山土壤很是贫瘠，花草树木相对来说很是疏落，更不要说种什么庄稼了，所以那儿几乎没有人去，自是感觉很清净了。除了我们家人和奶奶的亲戚来往以外，基本上陌生人若非是有需要否则是绝不会到这儿来的。偶尔有一两个路上口渴来讨杯水的外地人或是庄稼汉以外就没什么人了。当然，奶奶一般没有什么事也是不出去的。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会多想，我从没有想过她一个人待在里面做些什么，会不会寂寞？
　　
　　通往奶奶的家院最熟悉最直接的是一条一丈见宽的幽径，那儿并没有直通的大道或是小路，所以倘若是几个人并排过的话，那应该是有个人要被挤出来了。感觉那状况仿如进入桃花源的那条小径一样。这同时对隔三差五的给奶奶送吃的什么东西的爸爸妈妈来说确实是有点儿难为了。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懂事，只会调皮地蹦着跳着跟在他们后面一道儿去。我很是惊讶当初为什么会有那样大的活力，总感觉不到一点儿疲乏，反而是很喜欢，几乎每天都要去那儿去逛一圈。不过那时候可不是去那儿陪奶奶说话的。而是感觉那周围的确是一个适合孩子玩耍的好去处。清凉的泉水四季长流不息，土壤虽不是很好，但花草树木的生命力很顽强，所以供养它们生长的养分还是蛮充足的。因此，这儿的自然景色是很丰富的，每当春夏之交的时候这儿的风景堪称是全村最美的。火红的杜鹃、迎风摇曳的的野菊、粉嫩娇羞的花桃、晶莹耀白的羊桔梗……几乎一出门便被这儿散发的幽香所紧紧地萦绕，很结实地给出行的人们一个美好的心情。而当秋天来临的时候，这儿便是一片橙黄,整座山上的花草树木都呈现出一片萧疏的样子。不过那样子依然不乏一种美氤氲其间。当一阵轻盈而凉润的秋风在不经意间袭来的时候，片片落叶便像那春节绽放的烟火一样凌空飞舞，似一层斑斓的帘布，又像那柔中带黄的雨花，飘飘洒洒，纷纷扬扬。这娇柔凄婉的样子真可媲美于三月的桂花雨又如一个家道中落的美女子的缠绵翩舞，不禁惹人心疼，让你难以释怀。那浓郁的气息藏着凄凉柔美的气韵，叫人片刻无法忘却的，久久的浮在心间，似世外桃源的梦境。美景总是那样，不管在哪个季节，都会有它独特的风韵。这儿同样也一样，美在冬天自是必不用言及的。慢慢地，当秋天渐渐的走远了，划过了初秋，又不经意间漫过了深秋的边尾，冬便带着它肃杀的寒气伶俐登场。一阵阵冷凌的风在乡村来回的穿梭，摇晃着枝头疏落的叶子，几次而已，便刮净了飞叶，只剩下了光秃的枝干和满是褶皱的树纹。同时也刮干了前三个季节所隐藏下来的一丝一毫的热，很快，便只剩下单一色的清冷。极目所望，全都是一种萧条的景色，冬风一来，似乎连人的心情都变得那样的单调与乏味，整个火热的心情也渐渐的寒凉了，消减了做事情的热情与活力。大多数村民都是懒散的，一方面因为是这冬的寒冷的阻挡，实在是伸不开手脚的，另一方面就是这季节的缘故，冬季是一年的尾巴，没有农作要忙，也没有前几个季节的琐事那样的多，正是要劳累了一年的人民好好休息的季节。大多村民是每天要睡到早晨十点左右，大概是等太阳暖和了才起床，然后早饭，再搬来椅子在屋门口晒太阳，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估计就是要一直等到夕阳来然后再看它渐渐的沉下去。当然，也有许多比较勤劳的家户，早晨天刚一亮便起床，然后忙里忙外，其实究竟忙的是什么大概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总会有人在闲聊的时候顺嘴提你看那谁谁家天天起早贪黑，盼命了似的勤快……记忆里妈妈是个很勤劳的人，我以前总以为她不怕冷，不然怎么会天还灰蒙蒙的就起床了，不过现在想来那时候我真是幼稚至极的。她忙着给哥哥姐姐做饭，因为那时候他们还在上学，然后等我醒来的时候，他们大概早已坐在教室里上课了。而自己家里的饭也早已准备好，叫我们赶紧起床来吃，当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她通常情况下都在房顶上晾晒衣服，家里面似乎总有洗不完的衣服。中午和下午的空闲时间我只顾着玩，基本上那时候总也看不到她的身影。可能是去山上捡拾冬柴去了，那是她的一大爱好，妈妈很不喜欢在冬天燃烧煤炭，以至于从小大现在我都没有发现我们家院的房子里哪一片有过被煤炭的烟气熏黑的迹象。家乡永远是个说不完讲不尽的话题，这里不禁有些偏题了。且还是说一说这里冬天的美吧。当然，还是奶奶的那座山。冬天给了它戴上了一顶昏黄的帽子，萧瑟无光。这应该是没有什么好说的，唯一值得期待的是还是北方冬季里固有的馈赠――雪。这里气候是比较寒冷和干燥的，但是每年都少不了来几场雪，像是已经预约好了似的。而也正是这几场雪给这个无名的小村庄披上了神秘的美感。当某个下午亦或是某个清晨，天突然变得昏暗了，大风也跟着呼啸而至的时候，那大概是预兆着雪的的到来。然后，人们心中便会不自觉地浮起一种情愫，有经验的村民总会说自己已经嗅到了血的味道，那样的可爱那样的熟悉，不过有时候也不一定完全正确。这时候，也许是天空看出了人们心中满满的期待，经不住诱惑，开始慢慢地向大地撒下一片片晶莹澄白的东西。那就是雪，鹅毛似的白，从天庭展开缠绵的触角，纷纷扬扬的当空凌舞。伊雪凝蝶，傲骨的情愫自天边徜徉开来。它们一个个像白色的天使，又像降落人间的精灵。染白了光秃的枝干，刷白了村里淡青色的砖瓦房，也渲白了山间砖红壤的泥土地……半天的时间，村子里已是被完全化了妆，整个一银装素裹的冷美人。这时候，村子里的大人们通常收拾好院落里了的家什，闭门不出的，而小孩子则更好相反，这是冬天给他们最好的礼物，是该他们沸腾了。堆雪人，打雪仗，滑雪道……然而此时最佳的场地就是我奶奶的那座山。因为她住的那里，山并不高，但是有好多地方长得奇形怪状的，像以前军人打仗的那种地形，更适合小孩子们玩雪仗，给他们一个结实的虚荣心和满足感。除此之外，这儿在下雪的时候还有一种更好玩的事情，那就是我们这儿有野兔和野鸡等的小动物经常在下雪的时候出没，大概也是来欢庆下雪的吧。我们通常在这样的一个下雪天像个出征的战士一样瞒着大人们带上些许干粮和水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去寻找它们的足迹。途中，倘若谁要是看见了不管是野兔还是野鸡的留下的痕迹一定会惊奇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因为一般我们很难找到，而找到了也不一定在最后发现真物。不过，我们那时候还是愿意押上所有的时间去追寻，因为如果谁最后要真是抓住了一只野鸡或野兔什么的，那以后在小伙伴们的心里地位就高了不止一截半尺那么简单的，这将会成为以后炫耀的资本。极大地满足我们儿时的虚荣心。以上所有是对于我们这些小孩子的美，而对于自然的美全在这座山上了。雪落下来厚厚的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而山上的奇形怪石和那些高大的树木在披上雪后便像一个个神秘的白衣人似的，它会带给你一种错觉，让你总以为是真的，所以在冬季的时候总会看到有不少的过路人经不住那诱惑要亲自走来瞧一瞧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记得，有一次我们村子真的出了名，正是因为这样奇特的雪景而被选为一个电影片段的拍摄地点。那时候，我们都是异常兴奋的，有一天还专门几个小伙伴组成一队去调皮的闹场子，因为我们觉得那是我们的家乡，我们是完全有理由要留下一点儿足迹的，不过现在想起来还真忍不住有点儿要笑出了声。可是唯独奶奶有一点不高兴，她向来是一个不喜欢被打扰的人，何况那多人，喧嚣的肯定让她受不了。不过最后还是热情的招待了拍摄组和演员组的人，他们足足在那里呆了半个月。不过也同时给我们带了好多乐趣。比如当时我们都没有见过的新型玩意儿，还有演员们免费的表演。因此，奶奶家或说我们的村庄真的是一个既温热又美丽的地方。
　　
　　话说，除此之外，我小时候特喜欢那儿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那儿也许是因为年月过于久远的缘故，竟积淀下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这充分迎合了我小孩子的好玩的心态。我在上小学的时候，总会不时的带一些让小伙伴们惊讶而又羡慕的怪石块儿，也正是因为如此，我那时候的伙伴们特多，可以说是很受欢迎的。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神秘的人物，因此，奶奶家那边对我来说也便成了一个天堂般的地方。
　　
　　记忆里，我那个时候时常像一只小羊羔一样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而来突然跑进奶奶的家院，而这总会让正在做事的或沉思中的她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就又变得高兴了。因为，一般时候奶奶家都不怎么有人的，虽然她不太喜欢被人打扰，但是亲人来了她是从不拒绝的，或者说尤其是我来了，因为我基本上家里面最小的那个，而农村人就是有那么个喜好，总是最疼爱那个年纪又小又调皮的。所以，虽然她年纪大了，行动很不太方便，但一看见我，还是赶忙跑进屋子把几个盛放食物的箱子、柜子等的储物柜翻了一遍又一遍，看那样子是恨不得一股脑的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拿出来给我，而生怕有什么东西忘记了会留下遗憾似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只会顾着玩，对于她的宝贝东西我总是随口一吃或者喝一口，便转眼不见了人影。当时我是绝不会想到那时候在我跑开她身边后，她会有怎样的心情或者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不是刚刚脸上还荡漾着的微笑片刻间就被一股莫名的失落所湮没，僵住的表情，久久没有能够化开？但每次在我还没有跑开太远的地方，似乎总可以听到随之而来的一声“慢点儿，不要乱跑，玩完赶紧回来吃饭”……时隔这么多年，我想当时我肯定是连头都没有回的应一声“知道啦”，然后以更快的速度跑去了，至于傍晚我大概也是没有再回来。
　　
　　现在不经意的想起来，那样多的欢乐大概都是从奶奶家那里所集结而来的，所以，我当时单纯的想法是很感谢她选了这样的一个好去处。
　　
　　关于搬家的事情，后来因为是确定执拗不过她了，所以当她决定要住进去的时候，爸爸、叔叔和姑姑们便请来了本村和隔壁村子里比较懂修筑方面的工人来大肆修理了一番。不过再怎么修整，毕竟大框架在那儿，所以大体轮廓还是以前老式屋子的样式与形态。很有孝心的爸爸不是很满意，总想把它弄得体面些，但这些对奶奶来说已经足够了，她很喜欢这样的感觉。按照她的要求，除了需要在缝隙处加一点儿水泥作凝固剂以外，其它的大概是这所房子几乎都没有再用到一点儿。与平常的农家小院的平房很不同，奶奶家的房顶的表面使用那种青砖瓦片一排排整齐的覆盖着的，而瓦下的支撑物是一根根粗壮而笔直的木头，横架在屋脊的两端，也是很宽很整齐的一排排躺着的。那些木头上面都铺了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芦苇草来作处理，这样子就把木桩之间的缝隙添堵的几乎不落一点儿空间。瓦片和芦苇之间再加一层浅薄的黄泥，就会把地上两层又紧而狠的黏在了一起，任风儿怎么呼啸也不会透出一点儿罅隙，所以这样的房子比起普通的水泥建筑来说最大的优点就是有冬暖夏凉的的功效。于是这样子，房顶的修缮便基本上算是完结了。至于前面的设施和处理就相对来说简单多了。房子两边的支撑物是两根大而长的长方形的厚重的石柱，但你可不要小看了这石柱，它们是从深山里的巨石上费了好几个月的功夫雕砌而下的，然后再耗费很大的劳动力才搬运至家中。两根石柱与屋子之间分别挖制了一个拱形的小门框，整个一弧形的轮廓，类似教堂那样的建筑，这时的整个小房子变得清新可爱而又有韵味。整体看起来，房子的两侧是中空的感觉，不过却是很美观而且还略带一点而神秘的感觉。当然，还必须值得一提的是房的最顶部落着两只用软泥雕刻的白鸽，分别放在了屋脊的两端，无论什么时候看它，都见它们像是在扑闪着翅膀，仰望着要飞向蓝天的怀抱。而远目望它们那传神的姿态的时候，你或许真的会以为那儿降落了一对洁白的鸽子，像天使一样给人间给奶奶带来温暖与幸福。奶奶和我都非常喜欢，因为这很简单又结实的给这所破旧的房屋增添了无限的生机与欢乐。有时候趁奶奶不注意我便偷偷地而又很费力的搬来一把长梯想爬上屋顶抚摸一下那看起来很真的白鸽。其实我当时就是想试一下，看我如果爬上去了，它们会不会惊慌的一下子就飞跑了。但是我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成功，反而有一次因为一声狗叫我从梯子上面掉了下来，幸好摔在了麦场垛上，不过我还是疼痛了一个星期，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想上去的冲动。许多年过去了，当我再回到家乡，发现那双白鸽已被风雨侵袭的残缺不全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它们刚被雕琢好的时候，想起小时候我爬上去要去抚摸它们的画面，那时候是那样的传神，那样的栩栩如生。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酸痛，而我却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我是悲伤那古气的味道被现在的繁华所淹没还是那些小时候那些美好的记忆已经生出了铜臭的味道？
　　
　　现在再看到那两根石柱，真的很难想象由人工搬到家里再由人力竖起来。它们是纯天然石料，相当结实，因此，仅仅两根撑起这所房屋也是绰绰有余了。奶奶生性喜欢图案，厌恶单调，不管是生活还是做事。所以又找来会雕花的石匠花了很大功夫在上面雕了花鸟的纹案。石柱的后半面先是用机器磨得光滑然后再仔细地贴上五颜六色的在街上买来的瓷砖，而前面则是纯手工砌成一条龙的形态，这样说来也许仅是三言两语而已，但是却花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而且是紧工赶制而成的。待这工作完成以后你会发现整所屋子都是亮点。上面是古朴的农家庐草，前面是质朴的手工精华，侧面是唯美的简式建筑……不管你是从哪个角度看去，都会有一种宏大和技艺的享受。所以至今看起来或是回想起来都深深地佩服那些农民身份的民间艺人。他们不仅有默默无闻的品质更有娴熟精巧的技艺，这该是足以让人震撼。于此，这个家的堂屋便基本完成，剩下的也就是厢房而已，不过这在农村是没有什么讲究的。保证从外面看起来像是个房子，而人在里面走得开并可以存放东西就好。那时候大约一次性落成了三间，但时间仅仅大约才花了两个星期而已。其中一间是真正的厢房，用来作厨房的；一间是畜棚，用来放牛羊等的家畜；最后一间便是储物仓，用来存放家什和粮食。而那时候我最喜欢的便是储物仓，因为那里总是堆着些干杂草和一些没有用的杂物，总之就是乱糟糟的。所以，我会常常先跑到奶奶家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反正至少是奶奶发现不了的）躲藏到里面去。那时候想法是那样简单，仅仅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让她知道我是多么的神奇。就像一个江洋大盗一样，不知道何时潜入了一个农家院落。但是，好几次我都是把她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看她半天才缓过神来的样子，我又高兴又略发的惭愧，毕竟她是年纪大了，经不住我那恐吓的，尽管是孩子般普通的玩笑。除此之外喜欢它的原因是那间屋子堆放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而且又不定期清理，所以时间一长自然是免不了找来一些爱粮食的吃货――老鼠。不久，眼睛不怎么好的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时常她走进去就会听到一阵的声音，可以肯定一定是老鼠在钻来钻去。但是她的视力越来越差，根本不可能把老鼠亲自清理出去，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我。这下爱逞英雄的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满口答应了并保证一定会完成得让她满意。首先，我早就想好了一套方案，就像侦探一样，不慌也不忙，经过几日的观察，我发现了它们的安乐窝。里
　　
　　面已经组建了一个家族的规模，我真是又高兴又惊讶。高兴的是我很快发现了它们的踪迹，惊讶的是才多长时间啊，它们竟然发展了如此大的规模，小动物还真是不容小觑呢。但其实，我并没有去捉它们，不知怎么回事，那时候我一点儿也不怕它们，反倒是觉得它们挤在一块儿或是在房间里来回的穿梭竟显得是那样的可爱，心一下子就软了。于是我便与它们做起了朋友。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来，然后再小心翼翼的走，生怕惊吓了它们。而来的时候我总是会在不惊扰它们的情况下悄悄地放一些我爱吃的点心，这样子就会很自然的减少它们出来觅食的风险，同时也会给他们带来惊喜与饱食后的欢乐。不过，起先它们对我是有戒备的，不仅我一来它们就赶紧躲藏起来，而且我偷偷给它们的东西它们也不去触碰，大概是怕里面我放了毒。竟然还挺谨慎与聪明的。一连几日下来都是如此，本该生气的我那时候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跟它们玩起了持久战，不过动物终归是动物，大概一个星期左右，它们就臣服了。这让我突然有了一种胜利的殊荣感，不仅感觉自己太聪明太有智慧了。它们开始不再躲避我，而且把我带来的东西吃得精光精光的。就这样，这样的情况一连持续了好几周。送食加探望竟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欢乐。但忽然有一天，奶奶问我是不是抓住它们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好像没有听到过它们的动静了。我刚开始还一惊，原来她是这样子想的，于是我捂着嘴强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儿笑声，然后装作一副英雄和功臣的声腔说道“那是，也不看看你孙子是谁，我可是抓鼠大王哦”，奶奶慈祥的目光里立刻闪出一丝惊羡，“好好好，你厉害”，然后无可奈何的笑着摇摇头，大概是在想小孩子也长大了，可以帮上忙了，应该是一些欣慰吧，然后便转身做事去了。
　　
　　后来我长大了些，上了镇里的初中，离家远了许多，不得不住校，两周回来一次，即使回来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的调皮，更不会在对老鼠什么的小事情产生什么兴趣，仿佛一瞬间好多东西都变得陌生了。关于抓鼠那件事后来我也没有再过问是什么样的状况了。也许，爸妈或许帮着把它们一家给弄出去了吧。
　　
　　总记得第一次去上镇上上学是奶奶非要送我去的，我说我可以自己去，但她竟然比我还像个孩子，非要跟着我去学校。她说很不放心，我一个人太过调皮怕闹事同时也担心学校的环境是不是我会很不适应什么的，好像有一大堆要去送我的理由。最后肯定是她赢了，跟着去了学校。而这一下子也让我想起了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我很调皮，成绩一塌糊涂，每当爸妈教训我的时候，总是奶奶这个救星的庇护，及时把我带出去。因为，爸妈是很孝顺的，他们不会逆着她的意思来做事的。所以那时候我也是很得意的，尽管是溺爱，我依然是很感激她。这一次，她把我送到后，围着学校逛了好几圈，很仔细地看了一下学校的环境。等把我安顿好了以后，还亲自去找了下我们班的班主任，并给她叮咛了几句，弄得我在旁边很不好意思，但是她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似乎还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少。恨不得要她来管好我的吃喝拉撒一样。随后又陪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走路的时候我隐约可以感觉到她是有话要对我说的，但是一直到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其实我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是不是正确，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向她提起那件事，不过只要一想起来我就是好奇加迷惑的。但是却再也不好意思问了。她迟迟不走，应该是不舍得离去，而那一刻我也同样不舍得她走开，尽管平日里我对她都不怎么关注。似乎我是害怕了，我怕等她走了，我就什么也不会做了。或者我想跟她一块儿再回家去，那种冲动竟一瞬间达到了浓烈的高峰，但是却不知为何我当时竟没有如此任性，反而忍住了什么也没有说。也许现在看来我应该顺着性子来才是正确的。比如，奶奶我不要上学了，一会儿我要跟着你一块儿回家……黄昏一点点的沉了下来，像夜晚从天边缓缓浴出的清辉一样，不经意间就涂满了整片天空。她看了看天，问我饿不饿，神情突然忧郁起来，我可以听出来那大概是她要离去了。我说不饿，慢慢地不知不觉我们又转过了一圈。这次不再去循环了，而是回到了我们最初来到学校的大门口。我还没有缓过神来，以为她还会再跟我说上一句话什么的，可是她竟然就那样一下子一个轻盈的转身，我再看她，她已经出了校门。我们隔着一条铁栅栏，我一下子哭出了声音，像被极度恐吓了一番似的，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从那儿挤出去，但是却被一边的两个穿警服的叔叔一下子给抱住了，他们把我抱得是那样的紧，以至于除了哭我什么也做不了，更不要说出去了。当时我是很怕很怕的，以为自己是犯了法，所以再一次更加使劲的想要挣脱出去找她，寻求她的庇护。但是这一次她好无情，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我甚至都在怀疑那不是她，不然又怎么会不管我呢。然而后来在我的视线中，是她走了一段距离后，突然转过脸来朝向我们，大声地说了几句话，但那时候我只顾着哭泣和害怕，只是稍稍注意到她嘴角的抖动，其它的什么也没有听进去。再后来，估计她看我那样子受不了了，跑向我这边来，我看到了希望，以为她是要把我给带回去，但她来到我身边只是在我手里塞了一叠皱沓沓的零钱而已，然后便迅速的走开了。我紧紧的攥着那把钱，拼命地喊着“奶奶，奶奶……”，而她的身影且越来越远，直到在那个拐角处彻底不见了。再后来所有的记忆都没那一阵上课还是下课的铃声所淹没了，那个下午也就此变得模糊不清。我甚至不记得我是怎样会的宿舍，怎样开始的我的学习生活。
　　
　　直到一周后，我才知道后那两个穿警服的经常站在学校门口的是门卫叔叔，他们不是警察，我也就没再像那时那样的担心。而且我更激动的是，再过大约三五天我就可以回家了。不过，在学校的那一段时间，时常都可以听到有同学在晚上或是白天哭泣，而我也经常回梦到家乡。梦里我回到了奶奶家，还是小时候那样的调皮玩耍。而奶奶的容颜在我的梦境里竟是那样的清晰，像是刻下来一般。那个时候，原来乡愁便已经缠上了小小年纪的我们，只是我们沉浸其中，不太懂而已。后来，终于盼到了两周后，盼到了放学，盼到了出校门。依然可以清晰的记起，那个要放学的清晨，同学们都起得特别早，有的人在天还灰蒙蒙的便收拾好了东西静静地坐在床沿，等着天亮，等着回家。等黎明真的靠近的时候，整个楼层便是一阵阵的躁动，那里面杂着的都是欢乐的气息。不过我们通常都是要上完早晨至中午期间的三节课，然后再统一离校。我们都心不在焉的去教室晨读，然后接着照例的早操，再之后便是早餐，因为我们脑海里只浮现着一个“家”字。不过那早餐真给我们带来了惊喜，第一个冲进食堂的同学大叫了一声，“面包，牛奶，还有鸡腿呐……”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陆续的叫起来，那又是一阵兴奋的躁动。那顿早餐可以说是每来校再离校一次的轮回中吃得最高兴最香的一次。不过也可以看得到一些心肠很细的小女生偷偷地把那些发的东西用一个袋子装起来，然后放学了放在书包里带回家，给弟弟们们或父母吃。想起来不禁感到她们真有心，莫名的感动便不自觉的在心中来回的涌动。可是当时我却没有那样细腻的心思，尽管拿面包和牛奶以及鸡腿都是那样的普通和便宜。那三节课估计是没有人能够安心的听下去的，所以有时候老师也很明白，便不白费口舌，放任我们自习。而我们也只是眼睛盯着书本，心儿化成飞鸟去了家乡。终于挨到了第三节课的末尾，我们也顾不得老师说什么，只是埋头往书包里装东西，不管看还是不看的课本，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只是图个心理安慰，感觉装个差不多了，便在铃声一响后迅速的撤离教室，就像被圈养的鸟儿飞出了牢笼，又像泥沼中的鱼儿被放回了大海一样。那场面简直就像在地震中逃难的人群，瞬间走廊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兴奋和着急交织在一起，大概是那当时最真实的心情。直到彻底走出教学楼走出学校大门后才舒了一口气，那一刻像重获新生一样，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尤其是在春天的时候，仿佛草儿树木更加葱郁了，花儿更加娇艳了，风儿迎面浮来像一个小孩子稚嫩的嘴唇，舔的脸上轻轻痒痒的……总之心情很爽朗，世界是很真实的美好。而我当时最先想到的便是回家去看奶奶。
　　
　　那时候正值春季来临，气温回升。杏花桃花相继绽放，走在路上便可以轻易地嗅到百花深处飘来的馨香，那香还掺杂着一股浓浓的阳光的味道，给人一种闲散清爽的感觉。而我最难忘的是通向奶奶家的那条幽静。那时，已是扬州三月天，烟花落成雨了。路沿上开满了五颜六色不知名的花儿，粉的似桃，白的像雪，蓝的浸染了天空……同时散发着一股它们已经交织在一起的的浓郁的香，让你在道路上经不住诱惑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花儿会这样的香。然而最耀眼的是那家乡特有的莹白洁雅的花儿――羊桔梗。一串串的，像是五月里的杨槐。浓郁芬芳，顺着路沿，一直缀到奶奶家大门口。大概是自然馈赠给奶奶的，路人来往总会要赞美几句，当然奶奶心里才最是欢喜的。这个时候我总会停下脚步，像飞下来啄食的鸟儿一样，躬下腰身，蹦这儿跳那儿的，精挑细选的采上几种不同颜色的花儿，等着待会儿向奶奶献殷勤，其实那也会毫不费力的让她拥有一个好心情。在路沿的周围还有一样东西不可不提，那就是被阳光晒得发烫的散着臭气的当作肥料的地边上的牛屎粪。不管别人怎样看，我是对它情有独钟的。它是农民的宝贝，也更是我与故乡联结的纽带。闻到它的臭气，我便知道春天已经来临并向我们走近，阳光明媚的心情便也悄然而至。如此，便是以后我在离家乡很远的地方，只要一看到它或是嗅到那股臭气，熟悉的故乡便随之而来，片刻间蹿上心头眉际，然后触电般浮在我的脑海，洒遍全身，久久不曾散去。等到了奶奶家，我便会像个精灵一样，闪电般出现在她的面前。常常是正在戴着老花镜认真做针线活的她吓了一跳继而手一抖把整团丝绒般的细线丢了出去，滚出一段长长的距离。但我知道她一定会包容我的任性，先是没好气的说我一通，我又怎么怎么吓着她了，但是秒秒钟脸上便会绽放出饱满的笑容。“奶奶，看，我给你送花来咯”我小孩子般懒散的靠在她的肩头。但当我去仔细看她的时候，竟不知怎么的有点儿心疼，那似乎是一张我从来都没有认真凝视过的脸庞，此刻看起来是那样的沧桑。我这样的看着，奶奶会忙接过我手中的花儿，拥我入怀，每次我总感觉像是过了好长时间，然后稍稍挣了一下，她这时候才隐约意识到把我抱得太紧了，渐渐松开手，松开了我。之后她竟然也感觉到很不好意思，于是就故意闻了半晌的花儿，还不停地夸着花儿好香好香……再然后小心翼翼的像是对待宝贝一样把它们放进了一个花瓶里，我当时是很惊讶的，她竟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有了花瓶，估计是离我们远了，有好多事我们都不太清楚，比如她什么时候喜欢养花了，喜欢一个人仔细地听戏曲……当她背对着我把花插进花瓶的时候有点儿犹豫似乎很不好意思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略带惭愧的问我“xxx，上次我把你就放进了学校然后就走了，你有没有怪我呢？”“哈哈哈”我捂着嘴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生你气呢，那时候是我不懂事，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我这样安静地说道，没有露出一丝的不满。“那就好，那就好……”她突然转过身，笑得好开心，那样子看是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似的。然后，她忙这东拼西凑的准备了好多的食材，像迎接贵宾一样，说要给我做一顿好吃的，要我几天留在她这儿好好吃一次。因为再不像以前那样不懂事了，我立刻答应说好的。而她听到我的回答似乎比我还要高兴。奶奶的厨艺是很棒的，我们一家人都喜欢她做的菜。我想要给她帮忙，可是她硬是不让，只管我安静的坐在那儿就好。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里陆续挤满了饭桌。也许是好些日子都没有吃过她做的东西了，这次连我特别挑剔的胃都没有吭一声，平时话痨的我，这次只顾埋头吃东西，吃下来除了夸她的饭好吃以外，几乎都没有多嘴一句。而奶奶看我吃的这样香，脸上荡漾出一圈圈的微笑，记忆里那是我自从懂事以来在奶奶家吃的最饱最香的一次。饭后我没有立刻走掉，而是陪着她胡乱的聊了一通，内容大多是奶奶你对我唠叨起她自己的经历，我只是应付的点着头，装作很认真听的样子，还时不时的来一句“是的，真好……”什么的。那个下午就这样在我们祖孙两代的闲聊下，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记忆里有一次，我们学校有事，要另外放假一周。那一次可把我们乐坏了，放假对于学生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礼物。在学校里还未出来的时候，便早已把计划拟的好好的，回到家要做上午做什么下午做什么，前两天干什么后几天干什么……那计划简直详细的不能再详细了。首先来说，回家后一定要先把家乡看个够，然后再做别的。但是回到家后一切都变了，也就刚开始有激情，认真执行了一下，第二天就全抛在了脑后。也许是因为我当时年龄还小，怎么都还是小孩子的心绪，所以对故乡对亲人的新鲜感很快就淡了，玩耍或许才是最重要的。记得第三天，奶奶家来了客人，这应该算是罕见的了，因为我们家亲戚并不多，尤其是要到奶奶家来的更少。巧的是那天爸爸妈妈都有事不在家，招待客人做饭正好缺水。奶奶行动不方便，这活儿又自然就落到我身上来了。刚开始，我还一副大人模样的神态，说好的，一会儿我就给你送来。于是，便兴冲冲的拎着两只空桶跑回了家。去的倒是轻松，跟玩耍似的，但回来的路上可把我难为坏了。我发现自己弄得水太多了，根本就提不起来它们，在路上便东倾西洒的。大概还不到一半的路程，两桶水便只剩下了一桶左右。即便是这样，我还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开始埋怨了，“好端端的干嘛住这样远？下边又不是住不开你……”越想越生气，然而越气就越累。后来终于在一边埋怨一边疲累中摇晃着来到了奶奶家。而这时候差不多已经大概两个小时过去了。心里想我一定要向奶奶诉苦，她会好好的安慰我一番。可是一进门，还没有等我发牢骚诉苦，奶奶便开口说道：“哎，就说你不行吧，你还偏要去，这都下午了，客人都走了，要你提的水还有什么用？”也许她家长久的没有来过客人，这次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人，她太兴奋和重视了吧，所以便忽略了我的艰辛。但不管怎么样，听到这，我火爆的脾气便潮水般迅速涌来，我把水桶狠狠地往地上一甩，咣当一声，差不多连仅剩的一点儿水也流干净了。“我这样还不是因为你，你以为很容易吗，你说你一个这样大年纪的人没一点儿本事还偏要住在这样的偏僻山间，这不是自找的吗？”我大声的向她（空到），她立刻不语，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低下头神情衰弱的凝视着那倒下的两只水桶，半天目光都没有挪动。此刻，我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但知已无法弥补，于是我一下子跑开了。对于那件事，我没有敢向爸妈提起，一直心怀愧疚，以至于连续好几天我都没有好意思再去她家。直到快开学的那个下午，我内心很不平静的又去那儿转了一圈，其实我当时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去的，我想拉下面子跟她道个歉。这次我没有再像一个精灵般迅速出现在她面前，也是羞愧的不敢了。这一次，我远远地就望见她佝偻着腰身正在大门口捡拾干柴，她的动作很缓慢似乎是那样的艰难，在风中摇动的样子像一片树叶那样的单薄。我的眼睛突然湿润了，“对不起，对不起……奶奶，我不是故意的”，当我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赶紧望向天空，一个转身迅速把眼泪擦干净。而她这时候似乎还没有发现我已经来了。我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而正当我要叫她的时候，她突然转过身来，表情还是和以前一个样，很是高兴，还很委屈的说到，“你这个傻小子，怎么了，你明知道奶奶的腿脚不方便下去，你还故意不来找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奶奶给你道歉哈，你就别再念着了啊，都是我不对，我不该凶你的，这些天我想要去你家找你，但是这儿实在是离不开，还好你现在来了”说完，她一脸也不太好意思的表情，似乎是在等我去原谅她。听到这我便是更加内疚了，“不不不，不是的，奶奶……”还没有等我把话说完，她便又匆忙跑回屋子里像以前一样给我寻拿好吃的东西去了。很快，那个下午就被迅速到来的黄昏给冲淡了。第二天我又忧郁而惆怅的回到了学校，开始认真学习并期待下一次回家。
　　
　　岁月无声，像流水一般不知不觉的流走了，没有落下丝毫痕迹。一个月，一年，两年……我因为忙于学业加之假期短路程又远，一般都是好几个星期都不回家一次，即便是回来了，也只是收拾一下东西然在家歇一个晚上第二天匆忙的再离开去学校。而每一次都不怎么去奶奶家，于是心里总是安慰自己说下一次来了一定要去奶奶家好好的去看看她，可是每次都是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与欺骗中心安理得的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的短假期。因为，一是我学业很忙，第二就是我总是以为去她家并没有什么事，反而会浪费掉我的时间听她唠叨一些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的事。然而有一次我回来，正在我的橱柜里翻弄着什么，不经意的听妈妈唠叨着几句：“人老了，事就是多，毛病也多，古怪……”我心不在焉的随便插了一句，“怎么了？”“今天我给你奶奶去打扫房间，遇到了一个塑料花瓶，看那样子大概是以前装过野花什么的吧，明明花儿早已凋零，留在瓶子里都已发臭了，弄得整个屋子都好难闻，我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把那瓶子给扔了出去，可是她看见了，忙跑出去把那破瓶子当宝贝一样的捡了回来，还一个劲的怪我什么都不懂”，妈妈一脸不高兴的说道。“什么，花瓶，盛放野花的？”一下子我有点儿懵神了，记忆很快倒退到刚上初中的第一次回家时我给她采的野花儿，难道……我的心针刺了一般，紧密的不透风了一样，眼睛再一次不自觉得湿润了，浮现了奶奶模糊的身影，她正开心的嗅着那束野花，半晌后又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花瓶……
　　
　　日子就像飞鸟一般掠过我们的天空，除了沉淀下一段段难忘的记忆，其它的似乎都很缥缈，像一袭单薄的轻纱，经不住流年的狂风，一吹便散了。我就在这不知不觉中度过了小学，完成了初中，再到毕业升入高中。似乎这一切都如流水般滑过，没有在命途里刻下一丝划痕。但生命还是在悄无声息的前行，那注定是一个人的孤单，有迷茫，也有成长。上了高中，离家又远了一些，我去了市里，通常坐车都要花好几个小时。自然是要住校的，但是这时候早已不再像小孩子一般因为想家，或是因为一点儿小事而哭泣。这时候大概是童年与青春期的过渡阶段。除了忙于学业，还有就是差不多的就是可以去打扮一下自己来吸引异性的注意，这个时期有这样的想法应该是很正常的。虽然不完全都是这样，但是我保证大多数人在这一年龄段都不可能躲过这情思的闪烁。于是乡愁和亲人便不再显得那样重要了。他们也许只是我们生活的保障，不至于在我们追求别的方面的同时失去了应有的支撑和依靠。但偏偏这个时候，正值青春年少的我遇上了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遭遇。我出了车祸，虽然这一次灾难不至于让我完全毁容，但它足以让我失去了在校园与这些洋溢青春气息的少年们一起追逐梦想的勇气与信心。我不敢看自己的面容，更对那些异样的目光和嘲笑而无法忍受。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我努力挣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最后我发现自己并没有多么的坚强，我离家好远，亲人不在我身边，刚开学结识的好朋友也渐渐疏远了我，此后再也没有勇气去认识谁的勇气，男生不会对我热情，女生更不会多看我一眼。那些日子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陌生的，每天都是被无边的冷漠与孤单静静地包裹着。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无法忍受便下定决心，与学校与家人不辞而别。但那时候我是带有一丝恐惧的，毕竟从小到大我还没有完全地走出家门口一次，不知道什么是社会，更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是一种怎样的艰难。但已经倍受精神折磨的我顾不得这些了。我避开了所有人，在一次放学后我没有回家，收拾好了所有的行囊，随着一列北上的火车走远了。离开了学校，离开了我爱的家和亲人，当然那一次也离开了那些痛苦的记忆，同时我还不知道的是，那一次我也离开了那个充满希望与幻想青春年少的年纪。等我真正的坐上列车以后，我才开始害怕。我害怕不知道自己下一站是哪儿，我害怕没了钱该吃什么来活下去，我害怕外面的陌生与残酷，我害怕我走了家里面的亲人会怎样的着急，他们该是有多痛苦与担心，我害怕……以前是无边的孤单与冷漠，现在却是无涯的恐惧，阵阵朝我袭来，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或是做什么，一下子瘫在座位上，慌了神。记得列车行驶了一天左右的时间，途中停了好几站，我静静地看着许多人下去，然后再望着差不多同样数量的人上来。可是自己却一点儿目标也没有，只知道乘务人员告诉我，我是要在最后一站下的。那个时候，我忘记了饥饿，忘记了时间，只知道自己很恐惧，我当时多希望最后一站永远都不要到来。可是，我就在这样的状态下，不知不觉的又是半天过去了，列车上有人员通过话筒传来声音，“旅客们，请注意，旅客们，请注意，这里是xxx站，还有大约半个小时就要到终点站了，请你们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好下车。谢谢乘坐我们K37840次列车，祝你们旅途愉快。”听到这声音，我承认当时我真的慌了，一向比较腼腆的我。看着外面竟然是黑色的夜幕，差一点儿哭出来。我用略带些颤抖的声音问旁边的叔叔，“请问，叔……叔……这里是……这里是哪儿？”那叔叔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很爽朗的答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很困啊，没有关系，我们很快就到终点站了，这儿是距离哈尔滨不远的路上，不要着急，就快到了，下了车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哦……哦……谢谢你啊”我的声音更颤了。我忙在脑海里来回的翻索，“哈尔滨，哈尔滨，哈尔滨是哪儿的？”我当时竟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钱，在买票的时候是怎样跟服务员说的，我竟然买了去哈尔滨的车票。只记得自己当时就想着要离开，就随便排在了一队人后面，我差不多跟她说，我要买和前面的那个人一样的票，她以很怀疑的很怀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问我要了屏幕上所打出的数目，那几乎是我全部的钱。终于在我慌乱的思索中，列车行驶到了终点站。那一刻我仿佛看清了生活和恐惧的模样。它们是那样的真实，在我的心里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我也许是一路以来都在这样的恐惧中煎熬着，就在旅客们忙着整理行李准备下车的时候，我的糟糕的心情似乎达到了巅峰，我努力对自己说，“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自己现在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早就没有了希望，就算接下来的生活再坏还能坏到什么样”我不停的给自己安慰，也不停的听到自己的内心在扑通扑通的跳，仿佛心就要跳出来一样。“也许，我没准儿能在这外面混出模样来呢，书里不是有好多人都是这样成名的吗？”我忐忑不安的并知道那是在自己骗自己。但那个时候也许只有自己能救得了自己。直到多年以后我回想那一幕还依旧那样的清晰，好感谢那时的自己，我是勇敢的，所以以后再遇到了什么我都不会再有那样的紧张与恐惧，那是我成长的一笔宝贵的财富。后来我仅仅背了一个书包，随着那些匆忙从座位上面的缝道里和底下的空堂里拉行李的人陆续的走出过道，下了车，不过那过道真的好拥挤，我在里面像一只溺水的蝴蝶一样，差点儿喘不上气来。当时是夜里三点左右，我不禁仰望了一下，天黑得像刚烧过新柴的锅底一样暗黑。出了车站，立刻就乱成了一锅粥，人们像蚂蚁似的，不过很快散了去，像天空中被风儿吹散的乌云一般。而我当时是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该往哪儿去。一个人站在夜幕下，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一样。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有一个司机模样的年轻人过来问我要不要乘车，不过天好黑，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故作镇静而又很客气地对他说：“哦，谢谢你啊，不了，我还要等一个人，她一会儿大概就要来了”，听到这，他也很客气的答道“哦哦，好的，没事的”就这样结束了我们的谈话。其实我现在感觉真的很庆幸在那样黑的夜晚，那样一个陌生的环境里我没有碰到任何坏人。之后，我便拿出了包里所有的衣服把自己狠狠的包裹起来，像一个粽子似的，在一个长椅上挨到了黎明。不过在天亮的那几个时辰里我一会儿也没有敢闭上眼睛，生怕来了坏人把我在睡梦中就给弄走了。后来，天终于澄明了些，我起身，找寻了半天，随了一辆公交车赶去了城里。在那里我度过了一段人生中极不平凡的生活，那段经历也充盈了我现在和以后的生命。
　　
　　不过当时我走得那样的决绝，没有留下一丝音讯，总以为自己很潇洒，至少我以自己的方式摆脱了思想的束缚与煎熬。但是我完全没有顾及父母和奶奶的感受，直到后来回来我才知道奶奶竟然为了我的事不吃不喝好几天，若非发现的及时，恐怕此生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倘若真的要是那样的话，那我该是会内疚一辈子的吧。幸好老天待我很好，除了我这件事以外，一切悲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那些年月我一直在那个陌生的城市漂泊，深深地感受到了社会上的种种苦难、压力、艰辛与险恶。我自认为是尝到了些许苦头。比如，好几个夜晚都只是喝了一点儿水，没有饭吃没有地方可以睡觉，整夜整夜的徘徊在暗夜的街头，以此来保证自己不被冻死……后来的年岁里，除了攒下一些钱以外，记忆里似乎还是一直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毫无存在感。那一刻，我承认了，我承认自己还是一个不够什么都没有见过的孩子。我想家了，想爸爸妈妈，想奶奶，想我那阔别许久的故乡，想那些那些……于是在结完最后一笔工资后，我又一次收拾好了行囊，坐上了返乡的列车。那一刻，心里是无限的牵挂与思念，我坐在车子里，望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时隔些许岁月，当我第一脚踏上故乡的热土的时候，这里已经小变了一场。我扛着行李箱，带着迫不及待又有掺杂着无数惊恐的心情向那条无数次魂牵梦萦的幽径走去。同样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只是唯一不同的是心儿不再那样的轻快，迎面扑来的花香竟使得我双腿有些颤抖。“我是在害怕吗，奶奶现在怎么样了？”一遍遍的在心间上下浮沉。我承认了，我是在害怕。我怕奶奶变了模样，变得让我觉得有些陌生了，变得更加苍老了。我害怕那久别重逢的场面，会是以泪洗面，再一次心灵的折煞。我硬着头皮扛着行李慢慢地朝前走去。不远处，我猛然间抬头看见了，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佝偻着身子向门外张望，她的身影和动作如此熟悉，一如多年前我上学走的那个下午。黄昏沉下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而脸上满是皱纹与沧桑的刻痕，晶莹得泪光里闪烁着眷恋与不舍……我们的目光在这一瞬相遇了。她的眼睛里是那样的慈祥与渴切，片刻间，慢慢地从里面溢出一股温热的泪泉，浓浓的糊住了瞳孔，糊住了澄明的视线……我无言以对，肩上扛着的行李箱轰然坠地，摔碎了我对眼前的她的沧桑的无限内疚，摔出了我对这个亲切的故乡的无限眷恋与热爱……
　　
　　第二天清晨，天还昏昏暗，奶奶便起床来扫院子，唰啦唰啦的声音把我从昏睡中惊醒。我赶紧穿了衣服跑了出去。“你歇着吧，我来，保证不消片刻”。可是奶奶这次不要我来帮她。“你刚回来，一定很累，快去歇着吧，一会等着出来吃好吃的，这次让你好好享受一顿。”
　　
　　经过岁月的漂洗，人总是变得成熟一些。也许小孩子气仍在里面穿梭，但并不代表我们还是小孩子。不知不觉上了大学，这一次虽然我不知道学校的具体位置，而且离家远上十万八千里似的，但是我再不需要谁去送我了。一来，我怕离别，怕眼泪与不舍，二来我感觉确实是没那必要，来回总是感觉很折磨人。很快我便踏上了人生新的一程。到了学校以后，一切都很正常。大学的生活很丰富，至少比起我的那些漂泊的日子，现在是十分的幸福了。只是偶尔想起家来，心情还是有些惆怅的，毕竟离家太远，想念只能在电话里。正如那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到哪里都是流浪。其实在这个年龄段的我们从来不是，我们应该是从来不孤单，不管我们遇到了什么或者发生了什么，另一头总会有等待，至少家里面从来没有抛弃我们，而是时刻等带着我们回家来。不管你是辉煌的还是过着暗淡的人生。因此，我现在想到故乡，总还是沉浸其中，但是不会再忧伤，反而当我难过的时候想起它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在难熬的时候总会想到故乡想到人，正如我身边的同学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总是等到心情平静下来给家里打个电话，听到他们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顿时不好的思绪全都烟消云散了。不过我却很少往家里打电话，他们在宿舍，在教室，或走在大街上总会时不时地批评我一句：“喂，我们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给家里通电话啊？难道你没有家吗”而此时候我总是嘿嘿一笑，然后和他们一起赶路。其实，经过上一次以后，我害怕了，我害怕等我一拨通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又苍老了一分，比如微弱的呼吸，响亮的咳嗽声，我害怕……如果我不打电话，便会心安许久。而当我只是想念的时候，他们的容颜随着岁月的逝去却依然在我的记忆里没有丝毫改变，仍旧和上次我离开的时候一样。
　　
　　于是上个学期我都没怎么给家里通过电话，就连放假了我都想找个工作一拖再拖，想等到年底再回去，那样的话惆怅就应该会好很多了吧。但工作的事情后期也没有什么结果，我便只能随着身边的这些室友们匆忙的往家赶。其实现在想来我的想法真的是大错特错，人总是会随着岁月变老的，谁也不可能阻挡年华的逝去，容颜的褶皱。记忆里是静止的世界，永远无法与现实相提并论，如果真的向我所说的那样，那只是我的懦弱与不敢面对而已，甚至是我的无情的托词。下了车站，我打车回到了家乡。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奶奶。也许是我觉得有事没什么必要，这毕竟不再是一件大事，另外我这养样突然的出现或许能给她一个惊喜。出租车开得很快，几乎越过了我冥想的时间。通常情况下要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而现在我却只感觉到用了还一半不到。我在村口下了车，兴冲冲的像个孩子一样直奔奶奶家。推开大门，我看见她在做饭，当时我是很兴奋的，我以为她也会像往日一样的欢心。然而，出乎我的意料，她并没有怎样夸张的高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回来了就好”。我也顺口答应了一声，“是的，我回来了”。其实，我知道她一定是在闹小孩子脾气，怪我没有跟她打过一通电话，甚至连回来都没有向她吱一声。而人家的孩子有时一天都能打上好几次，我看到她不怎么高兴，便也羞愧地低下了头。但其实她心底是很高兴我回来的，才当天晚上便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而那些日子我便也已住在在她的家里。天天有好吃好喝的，但是我最喜欢的还是她家里的那股古旧的气息。之后大概有过了半月左右，迎来了新年。我忙着帮家里写对联贴对子，时不时地和家里的一群孩子们玩放鞭炮，陪着调皮的他们一起看动漫……几日下来，猛然发现竟没有跟奶奶说上什么话。日子一直过得像回到了童年似的，无忧无虑，一直到了我快开学的那几天才略微变的骚动起来，这时候不仅是我，更是奶奶。有时候我都烦了，“哎，xxx你们什么时候开学来着？”“二十二，二十二……说了多少遍了，以后不要问我了”我一口不耐烦的腔音说道。她突然怔住了，想一个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一般，半晌才说了一句“噢……”。此时我的心又一下子收紧了，暗自责备自己，“我真是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对奶奶说话呢？”。但即便是这样，我也知道她是从来都不会跟我记仇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怨愤。
　　
　　时光从来不曾歇下脚步，它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疲累。终于到了该走的那一天。那天早晨天是阴着的，很冷。平时不怎么出门的她，没想到这一次，我还没有起床便从窗口传来了她的自言自语声。我听到她与妈妈的对话，“哎，这一走又要好久才回来咯”，“是啊”妈妈应衬道。随后爸爸好像也过来了，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我也无心再睡下去，便匆匆穿了衣起床。我是要下午才走的，因为我最怕的是别离，不管是哪一次都这样。我便一个中午都在假装收拾东西。其实该带的行李前一天晚上便已收拾得好好的。此刻，感觉又像是回到了初中时她送我的那一次。我开始踌躇不安了，我不舍得离开，更不敢看她皱纹遍布的瘦削的脸庞。我就一直装作在屋里忙，直到后来，大概过了晌午，她坐在我家门沿的台阶上，突然来了一句：“xxx你们什么时候放暑假啊？”。这一问更是让我无法回答了。我知道她是特别期待我放假回来的。她的问题直逼我的喉咙，该怎么回答她呢。我依旧摸着行李箱背对着她假装在装装东西，其实不过是一件衣服拿出来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拿出来这样的无限循环。因为除此之外我实在不敢神态自然而赤裸裸的回答她的问题。“我……我……噢，我暑假就不回来了，因为……因为我们的假期太短了，路途又太远，来回不够折腾的”我吞吞吐吐的答道。我不晓得她当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只是许久才看到她望着天空很小声的喃喃道“哦，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啊……”说着便从竹篮里掏出一个包裹。“一会儿你走，把这包裹带着，我……我……我就不去送你了”。说完，奶奶便悠悠晃晃的拄着拐杖静静的走开了。我确定她已走出大门口一段距离以后，便赶忙放下手中的衣服，想要追出去，但到了大门口，看到她的身影已经远去了。我又有些失落的独自慢慢地挪回院子。看到了台阶上她留给我的包裹。是红色的，我提了一下挺重的，感觉有七八斤左右，外面被三块浅红色的布块紧紧地缠裹着。我很好奇，费了好大周折才一层层打开，里面竟然装的全是坚果类核桃。这一次我的眼眶又一次不争气的涌出泪水，眼前浮现了一层清晰的画面：在阳光明媚的那几天里，她端着一筐什么东西爬上爬下的也不要我帮忙，早晨早早地拿去楼顶晾晒，下午天还不黑便又马上去收拾。她知道我喜欢干净，便把皮剥了以后，用开水洗了一遍又一遍。据我所知，她家地里种的全部收获了也就这些而已。因为核桃树都还很小，种植的年岁并不长。其实，我知道我们一家里她是最喜欢吃核桃的那个人，可是……想到这里我的头蒙蒙的，一片空白，不知道我该干些什么来弥补这重感动与爱恋。
　　
　　记得，我前一天晚上就告诉她。
　　
　　我说：“奶奶，我要走了，明天就不到你家来看你了。”然后故作高兴地趴在她的肩膀略带撒娇的语气说“你放心我保证一放假就回来看你好不好？”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一样。我知道，当人一旦年纪大了，最害怕的就是寂寞。所以我没有敢告诉她，其实我要好久才可以回来。而她也孩子似的狠狠地点了下头。但是在我一点多钟准备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折了回去，肚子拐进那条幽静，去了她家。在路上我想，“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哭了。我主要是来对她告别的，可不是来掉眼泪的。我一定要高高兴兴的，不就是见一下吗，有什么好伤感的，反正过不了多久就又回来了”想着想着我低下的头不觉间触碰到了奶奶的大门。我微微抬起手，此刻镜像干了重活陷入虚弱的境地一样，我轻轻的敲了敲门。许久才听到“谁啊？”。随后便走出了奶奶那摇摇晃晃的身影，我透过门缝看她一点点儿的向我靠近。我在她苍老的身姿上读出了眷恋与不舍，望着她沧桑而布满皱纹的脸，望着她那不稳当的快要走不成样子的步伐，望着……我的鼻尖立刻酸了，眼睛里溢满了一汪泉水，此刻就要面临决堤了。当门开了的那一瞬，我赶忙把脸转向另一边不让她看见。我使劲的用衣袖擦拭，但似乎没有什么作用，那眼泪仿佛任性了一般，是那样的不听话。我便仰望着天空，不敢再去看她，哪怕仅是一瞥。而此刻我也知道奶奶也一定不在看我。“奶……奶奶，我走了啊……”。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虽然我已极力在抑制。“走吧，走吧……”传来的是她努力遏制的泣腔。“嗯，好的……”，我说着就要离开。但还是忍不住向她回眸，我看见他背着我，正缓缓地朝院子里挪动，夕阳把余晖再一次洒在她沧桑的脸庞，洒在她瘦削的肩头，浸润每一根发丝，然后顺着脸庞滑到胳膊，再一点点到腿到脚……
　　
　　我没有再像小时候一样，想快步跑过去，紧紧地把她抱住。我很快转过身来，看天边的夕阳正晕开了一抹浓浓的忧伤。我仿佛又看见了她模糊的剪影，只是越来越渺小。那天风很轻很淡，但是她的身体却在那风中像一片叶子一样来回的摇晃，似乎风儿再大一点她会瞬间倒下，再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就像不会游泳的小孩子误入了深水区一样。走了不远我又一次回眸，我凝视着她夕阳下的背影，但害怕她又会突然转身来向远处观望，如果是那样子的话，我肯定会要忍不住过来找她的，真是庆幸那一幕终是没有发生。我的记忆里只是她缓缓的走向院落，最后在轻盈的风中，在淡淡而微凉的霞光中不见了……同时也不见了我那是内心无比的牵挂与折磨，最后我终于转身，一口气踏上了送往站台的车子。
　　
　　曾有一次，那已是多年以后，突然有一天一个朋友问我“假如你想起了故乡，你最先想到什么呢？”。“牛粪吧”我毫不犹豫的答道。看到她一脸惊讶的表情，我绮笑嫣然。春天里被明媚的暖阳晒得发烫的牛粪而吐出的气息直接成了我想到故乡想到奶奶的纽带。此刻她一定正在暖阳初照的门前盼望着我回家。
　　
　　那是我小时候
　　
　　活在童年的记忆里
　　
　　你带着不便的年纪去赶集
　　
　　经常买给我欢乐
　　
　　我什么都不懂，除却依赖
　　
　　对你只是调皮与捉弄
　　
　　我知道
　　
　　你从不会生气
　　
　　总那样傻傻的对着我笑
　　
　　记忆里我浓郁的笔端写下的都是对你苍白的回忆
　　
　　无数个黄昏下
　　
　　夕阳的余晖重叠了你的身影
　　
　　风儿浮动你银白的发丝
　　
　　湮灭了本该享福的日子
　　
　　后来你把它毫无保留的送给了我们
　　
　　对不起，我承认
　　
　　我从不曾凝视过你那沧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