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圆

她
想她是爱他的，他是一名心理医生，她是一位瑜伽老师，他们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在美国读大学。　　那晚，她早早回了家，做好一桌菜，她以为他会早点回来，她以为他就是再忙也不会忘记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可是他还是忘了，深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也没洗澡，一下就躺在床上。她说，今天女儿打电话回来了。他迷迷糊糊地“嗯”了声。她把身子侧过来，说，女儿打电话回来，问我们今天是怎么过的？难道你真的忘了，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啊。　　他一下子弹起来，用手拍了拍额头，他说，你看我，为了诊所的事都忙晕头了。她不说话，别过头去，泪却湿了枕头。　　他总是说忙，一回家就睡，缺乏交流，也没有了激情。别人总羡慕有车有房、才子佳人般的婚姻，然而只有她深知其中的苦。　　她想他们是走到了尽头。　　有个男人一直想追她，她喜欢那个男人的幽默与风趣，她喜欢那个男人随意营造出来的浪漫。她一度想，那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她一直拒绝着，二十年的感情，说离就离吗？她倚在窗台，默默地叹气。　　她终于无法忍受这样的日子了，那天，她去他诊所，挂了他的号，本想和他好好聊聊，可是他太忙了，一狠心她就和他分了“家”，他住书房，她住卧室，家里所有关于他们的东西，都分开了。　　她去超市买东西，他也去。她买鱼买肉，而他只买方便面和黄瓜。晚上吃饭，她一个人坐在餐桌上享用着，而他只是啃着黄瓜，吃着方便面。　　深夜，她下楼想看看他睡得怎么样，不想却在厨房里看着他偷喝她买来的牛奶。她问，你在干什么呢？他就笑。　　那个钟情于她的男人又来找她，说他要离开这个城市了，想邀请她到家里坐坐，她犹豫着答应了。却不想被他撞见了。　　回家他和她闹。她说自己是清白的，可是他不信。他说离吧。离就离吧。反正这种日子，她也受够了。　　他们去排队登记离婚。有一对年轻的男女就坐在他们的对面，男孩拿着女孩的手，在手心上画着爱情的圆。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们登记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拿着她的手，一样画着天长地久的圆。看着看着，她眼睛就湿了，侧头看他，他也看得入了神。　　终于轮到他们了。可是离婚却要先出具结婚证。他说，我们这些年都搬了好多次家，结婚证都不知道放哪去了。　　那没办法，没有结婚证，你们就离不了。办证的人一脸认真地说。　　回家，他差点把房子翻转过来，依然没找到。他就对她说，想不到为了办离婚，还得要补办一张结婚证。她没说话，心却早飘到了二十年前。　　他们商定去二十年前办证的婚姻登记所补办。下了车，可他们却在高楼大厦里迷了路。问了很多人，才找到当年的那个小房子。却早已没人。　　他们顺着台阶一级级地走上去。　　还记得当年的那些事吗？他忽然问。她点头。　　那个时候你特别爱笑，为了这，摄影师连续给你拍了五次，一结账，我们少两毛钱。最后没办法，写了张欠条，第二天还是我送回来的。　　她笑，那个时候你话也特多，摄影师都给你取了个外号，你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刀子嘴嘛。都过这么多年了，想想，恍如昨天。　　她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站在那，一遍一遍地在房子里走动着。　　他下来，开动了汽车，却迟迟不见她下来。上去，他就望着她，一脸的泪。　　他伸去手，轻轻刮去她的泪，然后握住她的手，打开，画了一个同心圆。　　还记得这个圆么？他的声音极尽温柔。　　她拼命点头，她当然记得，每一夜睡觉前，她都会在自己的手心里重复着这个动作。因为，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圆，两个人一辈子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