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难眠的母亲(母亲今晚不成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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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是一场重复的辜负,没有尽头,没有怨恨。若是没有这一场无尽的辜负,我们无从体会爱与被爱。
——题记《母亲》
迄今为止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位坚韧的女性。
母亲个子不高,155的身高,带着母性的光环,她洗过的衣服总是很香,唱出来的歌总是美妙。
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沉默寡言,我对母亲尤为依赖。她的怀抱总是香暖,音容总是舒心的。
我的祖籍地属潮汕地区,除了美食颇多,乡土淳朴气息浓重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重男轻女。
我的家中有五口人,父母生有三个孩子,第一胎是个女孩,第二胎是个男孩,第三胎是我。也是个“赔钱货”。
幸而,我的父母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从我出生,他们便对我无微不至。
最小的孩子总是最得宠的。这在我心里矛盾,却也不矛盾。
家庭条件并不好的我的家,父母确实给予了我最好的一切。他们恨不能将所有最美好的事物给我们,可惜现实条件并不允许。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母亲由于家里经济困顿,仅凭父亲的小生意和她手里的手工已经不能维持生活和两个孩子的学费。她不得不外出打工。
两个孩子?恩,姐姐由于学习压力和家庭压力,已经辍学。
远房有亲戚在深圳,那是十分有钱的人家,于是厚着脸皮借了点,独自在深圳开起了店。
母亲学历并不高,农村里的女孩儿大多都是小学学历。这在那个年代并不稀奇。
而至于说厚着脸皮借钱——我们与那远方的亲戚并不熟络。那时候没钱的总归被人瞧不起。
父亲在家里继续做生意,并负责照顾我和哥哥。然而,一个大男人纵使再细心耐心,也抵不过长久的劳累。
后来,我开始承担起小部分家务。当玩得好的朋友们放学后约好去哪里玩耍的时候,我总要着急着回家买菜,洗碗……
于是我想,最小的最受宠?哪里来的鬼道理!
渐渐地,熬过了小学,我开始上距离更远的中学。走读生最难受的就是每天都要饥肠辘辘地骑上半个小时单车回家,吃了饭又马上赶回学校。
有时候父亲会到深圳帮忙,于是家里只有我和哥哥。家乡并没有我们的亲戚。
早餐、中餐、晚餐开始由我们自己解决。
让父亲到母亲身边帮忙是我们提议的,因为慢慢长大的我们都开始为母亲心疼。
一个女人独在异地,没有人帮忙,没有人照顾。那一小方寸的店面连一个洗手间都没有,母亲一天都不敢喝水。
菜市场的距离不远,却也不近。无法买菜,无法出门。
小区物业的人总是三不五时地开展活动,在门前用黄油漆划上警戒线。可怜母亲小小的店面,出门一步就是警戒线,货物没地方放。偷偷放一下还总要提心吊胆地前瞻后顾,担心被物业的人看到要收走或者损坏。
店面旁边是一家重庆火锅店,生意火爆。这给店里也带来不少客人。
却也是我担心的重点——母亲总是要守到火锅店打烊才肯关门,那些喝了酒的客人,或许买包烟,或许买瓶水,或许就耍酒疯,踢凳子拍桌子。
母亲只是个女人,我害怕那些疯子会欺负她只有一个人。买了东西不给钱也就算了,若是动手打起来,可怎么办!?
也许会有人说,那你家的亲戚呢?或者朋友?
我的外公一家都在深圳。两个舅舅也在。且都在一个小区,相隔不到一条街的距离。
那又如何呢?我曾经一度认为,妈妈在深圳不会太难过,至少也有人可以依靠。
因为妈妈每天打来的电话里都说很好,很好。
然而,当我亲耳听到,一连好几天没有人去过我家,甚至母亲想上洗手间都找不到人愿意过来帮忙的时候。我只觉得凉薄得心酸。
母亲是个骗子!总是欺骗我们她有多好,却总是忍下所有不好。
幸而,那样的日子总算是得以结束。
哥哥考上大学那一年,我初三,转到了深圳。父亲也结束了家里的生意,我们举家到了深圳。哥哥去了江西上大学。
那个小小的店面房租一涨再涨,母亲无奈换了一处。
那一年离开那个小区,却流年不利。亏本后无奈又回到那小区,才寻了一处安置。
后来,父母忙着整理新的店面,比之前的小店面大了不止两倍。
我忙着准备初三的冲刺,转学以后的功课不得不说压力很大。教科书比家乡的快了一学期,我等于一学期同时要念两学期的书。还有新加的课程。
母亲说,“我们俩是没学问的,幸好你跟你哥哥学习都好!怎么就没有把家里的奖状都带上来给我看看呢!?”
家乡那粗糙的水泥墙上,贴满我和哥哥的奖状,我心心念念都想让母亲看到。
可惜,离开太匆忙,我没能将它们带来。
我说,“以后嘛!还不是会有的?”
我是有自信的。
姐姐在那一年遇到了姐夫,相爱甚浓。也一并在深圳找了工作,经常也回家吃饭。
我当时想,等哥哥回来,我们家总算团圆了!
父亲和母亲相隔6岁,在生肖上是相冲的。
我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摩擦,总需要包容。这是性格使然,是爱使然。
我并不迷信。
后来,父亲母亲开始频繁地吵架,我想尽办法从中调解,却总得到一句,“大人的事你别管,不关你的事。”
我开始感到浓浓的不安,思绪不定。正如我前面说的,他们的性格使然,这是最难以改变的事实。
初三第二学期的时候,一次模拟考,我作为班级前三名被老师提名,单独到空教室和另外两名同学讨论参加市竞赛的事情。
意料之外的,我晕倒了。
班主任的电话打到家里,姐夫和姐姐来接我回家。父亲和母亲脸色都不好看。母亲担心得眼眶泛红,我无言以对。
那一年毕业,我也就辍学了。母亲极尽劝说,我依然决然。
非深圳户口参加中考,需要钱,需要证件,最难的是出生那一年的罚款单。
我至今不明白,为何需要那张单?我只知道,我对自己的自信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后来,我参加工作,几年辗转却没有积蓄。庆幸的是我的工资大部分都花在家里,不算浪费。
母亲和父亲依旧偶尔吵闹,也大吵过,闹过离婚。那是我无助无措,雨夜里哭得崩溃。泪和雨夹杂在一起,又苦又涩,。
最后不了了之。
也许是我终究慢慢长大了,看着父母也渐渐觉得苍老。出来工作以后才知道母亲的身体越发不好。总是胃痛,总是难受。
那一年,母亲检查出子宫有息肉,需要进行手术。并不了解子宫息肉是什么的我只知道手术是个可怕的词汇。
母亲的身体条件差,手术对于她来说,无疑很痛苦。对于我们来说,是揪心的。
万幸,手术很快,也很顺利。
之后母亲恢复得很快,我也才渐渐恢复了工作。我愈发注意她的身体,也开始对他们唠叨健康。
2014年,母亲的弟弟因为一些小事和她发生了口角,传到了外婆耳朵里。一时间大闹。当时我正在其他地方工作,因为距离远也并没有在家居住。
电话里听到父亲的话时,心里咯噔跳了一下。想要回去,母亲却阻止我,只说这些年也习惯了。
我最终没有立刻赶回家去。这些年,外公一家对待母亲如何我已是知晓的。他们的偏心无人不知。母亲没少受委屈。
周末的时候回家,父亲出去了。一进家门看到母亲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猜想事情应该不是很严重。于是我没有问起。
然而,事实证明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当父亲回来的时候,脸色并不十分好。虽不是铁青着脸,却也没有平常看到我的笑意。
母亲走开的时候,我忍不住问起那件事情。
父亲吸着烟,只说,“没事。”
于是我又转而给哥哥打电话,才知道,原已经严重到累及父亲先人的程度!
我强忍着没有问起,直到午饭过后父亲去午睡,我才向母亲问起。
一件小小的事情,由于对儿子的维护,外婆对母亲辱骂,动手。甚至跑到我家对面大骂,将女儿女婿骂得体无完肤。已经逝去的亲家也难逃被骂!
父亲何等无辜!母亲何等委屈!
我不曾想我的追问会听到这样的真相,即使做好准备也被怒火烧了个措手不及。
我想去找她们理论,母亲拉着我,无奈哽咽,“理论什么啊!他们是长辈,我们永远是错的。我也不想做他们的女儿了,好累!”
我终究没有去,趴在母亲腿上哭得不能自已。
我想要诅咒,想要怨恨,却无能为力。
我让母亲与我说说她从小到大的生活,试图减轻心里的怒火和委屈。
母亲的一生何其坎坷!
小时候家境贫困,孩提时就要下地干活,带着两个弟弟。吃的穿的都要让着,冷了暖了没人在意。
小学没有读完就开始在村里找活干,没日没夜地做事换不来一句心疼。与父亲相爱却遭遇种种阻碍。好不容易结婚了,一边操持着婆家,一边赚钱供亲弟弟们上学生活。
怀孕的时候,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挑水下地。奶奶是个厉害女人,对母亲却极尽刻薄。
当母亲一天吃不上一粒米,只能靠水填肚子的时候,她在门口大骂,母亲是个不孝的儿媳妇,给她的粥太稀!
母亲总是安静地任由她骂,庆幸自己没得吃还不至于无法哺乳孩子。
父亲在工地干活,每月领回来几百块钱要分成好几份,最后剩下的几十块钱才算是一家人一个月的生活。
父亲身上唯一最值钱的一块劳力士手表,是爷爷送给父亲唯一的礼物。父亲一只,大伯一只。后来,大伯的手表丢了,奶奶让父亲摘下来给大伯。使劲手段,又哭又闹。
手表给了,父亲和母亲虽然心酸,却也无奈。更没想到,大伯外出做生意,欠下了大笔外债,奶奶竟让父亲去还。
自此,穷困的生活更加潦倒,父亲每日在工地拼命地做事,母亲在家里头也不抬地做手工。孩子都顾不上了。
每次想起这里,母亲就说,幸好我们三个不闹腾。
舅舅到外地读书的时候,父亲母亲怕他生活不好,东凑西凑地借钱给他。
奶奶去世前,母亲衣不解带地守着伺候,一边还要带着孩子。我的大伯和姑姑们偶有看望,却唯恐避之不及,从不靠近老人床前。
奶奶合眼之前,亲口对母亲说,“是我对不起你!”
奶奶跟爷爷说,让他以后多帮着母亲。
可惜,奶奶去世后不久,爷爷也生病离世。
我记忆里的爷爷,对我们还算好。他去世那年,母亲还是日夜守着。
……
这些,许多是我在后来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些许是母亲曾经说过的。
我曾问过母亲,当时那么艰难,怎么撑得下来?
母亲说,“因为我觉得有你们,别人对我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们是母亲唯一的支撑,唯一的信念!
那夜,我想,往后再不要让他们受委屈了!
事过境迁,时至今日想起当时,我依旧酸涩得难以言喻。
近来,母亲有些惆怅,只因在空间看到朋友的动态,一家人很幸福。
于是问我,为什么别人就能够那么幸福?
我知道,这些年来骨肉分隔两地,好不容易在一座城市里了,却各自忙碌奔波。妈妈是渴望的。
女人都是感性的,纵使母亲坚强了几十年,也逃不开是个女人的事实。
而人随着年龄增长,身体各方面隐藏的问题就会开始浮现。身体越来越差。母亲担心的我又何尝不知?
她本就已经将身体拖垮了!
那一夜,我躺在母亲身边,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浓浓的忧愁。泪水湿了枕巾。
我无法想象若是没有母亲,我该如何?若是没有这个家里的人,我该如何?
我的祖籍是潮汕的,但在我心里,潮汕却不是我的家乡。那个从母亲小时候就给予她痛苦的地方,那个让父亲操劳半生的地方,那不是我的家乡。
只有这里,母亲和父亲都在,每日每日能够笑逐颜开的地方,才是我的家乡。
而我知道,若是他们不在,这里也只是一座人满为患的空城。
我很想告诉难眠的母亲,幸福也简单,爱的人笑了,你笑了。幸福就是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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