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怨恨,虽然我曾经也是一名留守儿童
在
童年,能享受父母无微不至的爱,固然好,但现实的世界,并非十全十美,就如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如今我已长大成人,站在现在的立场,回顾我缺失父爱母爱的童年时代,并未觉得不幸,反而多了一份理解和对不幸的超然。
小时候,家里很穷,我奶奶因为丈夫早逝而改嫁给我爷爷,奶奶带来了四个未成年的孩子,爷爷成了这群孩子的后爸,结婚两年多,才有了我爸爸,对于一个农民要养五个小孩何其艰难,不过好歹我爸爸比较争气,念完了高中,高中之后就辍学打工,没有本钱,没有人脉的父亲,只得白手起家,做起了摆地摊的小生意,在这期间,认识了我妈妈,他们结婚后先有了姐姐,随后才有我,那时爸妈生意刚在转型期,由摆地摊升级为做服装加工,没有精力照顾我和姐姐,所以把我俩托付给爷爷奶奶抚养,他们则一门心思扑到了服装生意上,长大后,才知道爸妈年轻时吃了很多很多苦,妈妈在怀上我八个月时,还整夜整夜地加班赶制衣服,我想现在我之所以这么笨,都是因为妈妈那个时候操劳过度,没有好好休息和补充营养的缘故吧,嘻嘻。
在我三四岁的时候,爷爷患上了老年痴呆症,生活基本无法自理,大小便不受控制,我还记得有一次爷爷就在卧室解决大号,我对着厨房做饭的奶奶大喊:奶奶,爷爷又在房里拉屎啦,这个场景现在还记忆犹新,想想那段时光,真是灰暗而阴霾,因为爷爷生活无法自理,导致我们整个家都臭烘烘的,奶奶每天都得给爷爷洗衣服和裤子,还得干农活、做家事、做饭,所以基本上不管我和姐姐,我和姐姐除了睡觉和吃饭,基本都在外面瞎逛或者和村里的小孩做游戏,但村里的小孩从不来我们家玩,原因是他们爷爷奶奶曾交代过,说我们家很臭。我们那个村,当时所有的小孩基本上都是留守儿童,父母清一色地都外出打工去了,所以也没觉得多可怜,也没有留守儿童的概念,因为大环境都是相同的,唯一的不同,是他们的爷爷没有得老年痴呆。
有时候,爷爷会无缘无故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们就发动全村人去寻找;有时候,爷爷会莫名其妙地跑到水田里去洗澡,搞得全身都是稀泥,奶奶只得一边洗着衣裳一边暗自垂泪;有时候,爷爷会忽然叫唤我爸爸的名字,我只好装成爸爸的样子回答说:我在呢,干啥呀?
虽然有这些阴暗面,但童年并不都是灰色的,我反而觉得很美好,现在我时常怀念小时候,觉得那段时光是我最接近自然的岁月。那时,我们住在乡下,推开窗就是一片波光盈盈的田野,偶尔有几只洁白的鸭子在田里觅食,夏季,这一片片田野被染成绿油油的一片,一根根直冲天际的稻叶,像一把把锋利的剑,到了秋天田野将换上一片金黄,一串串饱满的稻穗,像一粒粒黄金编织成的发钗,美得让人心惊。有时地里会种上油菜花,黄灿灿地延伸到天际,活像莫奈笔下唯美而绚烂的油画,上学途中,总会经过一座朴素的石桥,石桥下是一串奔腾的小河,蓝蓝的,亮亮的,很美很雅致,夜晚满天都是星星,借着淡淡的月光,我和姐姐依偎在奶奶怀里,听她讲狼外婆的故事,有时天降大雨,我就一个人撑着雨伞,蹲坐在院子里,扮演一株被雨淋的小蘑菇等等。
这些美好的童年记忆,成了我无法割舍的梦境,如今已在城里生活了十多年了,老家的房子破了,爷爷奶奶也去世了,老房子是再也住不得了,而我对故乡的渴望将永远留在记忆里,像永远到不了的目的地,只能在梦中感受那一片田园旧事。
我时常在想,如果小时候父母陪在我身边该多好呀,多想坐在父亲的肩头体验一下什么叫“骑大马”;多想拉着妈妈的手哭泣闹腾着买这买那;多想在父亲手把手下学会骑脚踏车;多想跟在妈妈屁股后面,索要刚剁好的鸡大腿等等,但这些平凡的瞬间竟然变得如此奢侈,每次想到都觉得很遗憾,但转念一想,如果父母不拼命赚钱,也不会有我的今天,我将早早辍学打工,根本不可能上大学,也不会住进大城市,所以世事原本就是有失才有得。
人生不会总是一帆风顺,所有的苦难都是一份美丽的安排,那些坎坎坷坷、磕磕绊绊,都会在未来变成美丽的铺路石,就像普希金的诗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却常是忧郁,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